第四章 密议（1）

　　这三年来，枭虽然仍旧住在那间医院里，未曾离开过一步，但他并未重新沉睡。他知道，这几年是命运之力汇聚的节点，未来究竟走向何处，他必须亲自观察，甚至在必要时...还需要再一次逆转乾坤...

　　谢法是在一个深秋的黄昏前来拜访的，橙色的阳光暖洋洋的铺洒在毫无人气的病房内，窗外的枫树上布满了红彤彤的叶子，竟为这冷冰冰的地方平添了几分暖色。

　　“荒影？“枭的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荒影早在神魔时代就已灭绝，不可能出现在现世，顶多...是拥有荒影血脉的东西而已。“

　　“上古妖鬼血脉竟能流传至今？“

　　谢法也知道，若是荒影本体出世，必定引来天象异变，万里荒芜。那东西很可能只继承了荒影的某些东西，但那毕竟还是上古神魔时代的妖鬼，在这末法时代，算得上十分惊天动地的东西了。

　　枭抬头望向窗外，一叶红叶正从树上落下，一阵秋风吹过，飘飘荡荡，飘远了。

　　“从天地初开的神魔时代，再到文明初现的上古时代，再到百花齐放的文明时代，及至道法消亡的近代，多少传说中与天地齐寿的大妖魔都倒在了天道更迭之下，又有多少天赋异禀、神威滔天的种族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下，唯有看起来最弱小不过、没有任何神通的人类站到了最后，甚至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主宰者，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天道选择了人类。“

　　这并不是个很难的问题，所以谢法回答得很快。人类是天道之子，不可与人类为敌，这是异人自幼就被灌输的理念。

　　枭缓缓点头：“不错，数千年来沧海桑田，多大的神通都敌不过一个[天道眷顾]。你又可知，为何那许多更厉害的妖族、荒族、魔族都早早湮灭，我们异人却能存活至今？“

　　谢法想了想，“因为我们与人类更接近？更像人类？“

　　“对，也不对。“枭缓缓说道，“我们不是更像人类，而是我们本身，就有一半是人类。所以我们与人类混居、通婚，勉强维持着种族延续。“

　　谢法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起异人的话题，但他知道，枭不会说废话，所以他只是静静听着。

　　枭继续问到：“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异人]？“

　　“因为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异类？“

　　“那你可知，何谓[异类]？“

　　谢法张口欲答，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朦胧间，他似乎摸到了一些秘密的边缘。

　　所以他沉吟半晌，才回答道：“对人类而言，一切与他们不同的、拥有非凡力量或心智的种族，都是异类。“

　　枭淡然而笑，“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从混沌之初而来的多少大妖魔、大神通，由于无法对抗天道，却又不甘心湮灭，而做过无数的尝试，试图在天道压迫下，保留自己的血脉。其中最成功的方法，就是与天道的宠儿人类混血。当然，这并不容易，这些拥有天地神通的血脉过于强大，即使一再稀释，也很难与人类共存，但难，并不意味着不可能。“

　　“神魔湮灭后，一些成功削弱力量与人类混血成功的神魔后人，作为新的种族出现了。妖灵、巫、曲目、血车...这些种族虽然有一半人类血统，但体内的神魔血脉仍然过于强大，所以成为了天道第二次清理的对象。战争、瘟疫、天灾、屠杀，上古时代，这些[异类]纷纷凋零，他们的血脉也逐渐成为历史的尘埃。“

　　“但大道无情，天道即便再强大，也终归无法面面俱到，监视这世间所有的生灵，即使是种族血脉湮灭，也总有些不被重视的，得以逃出生天。这些人或是天生孱弱，血脉稀薄，或是幼年遭遇不幸，与族人失联，被养育在人类之中。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性情与人类一般无二，且血脉力量相对薄弱，虽然能够使用一些神秘力量，却不会被力量影响。“

　　“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些人就是异人的起源。在岁月更迭之下，这些人互相联系，通婚，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族群，为了避免再次被天道察觉，他们带着血脉后人隐居于深山之中，并发誓永不出山。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繁华富贵动人心，异人终究没有守住祖辈的坚持，走进了人类的历史，才有了如今的濒临灭绝的局面。“

　　这段异人的起源没有记载在任何史书上，事实上，就连谢法也是第一次听到。他本以为异人起源于人类，只是某种基因变异后的产物，却没想到，异人居然是上古神魔与人类的混血儿。

　　而且听枭的意思，还并非一种神魔。每一个异人的血脉中，可能都带着不同的上古血脉。

　　这就很让人深思了。

　　“你的意思是，那荒影，其实是异人？“

　　枭不置可否：“我只提供信息，不提供结论。但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异人与人类同化数千年，返祖现象不会轻易出现。“

　　谢法突然又问：“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段历史？“

　　枭沉默了一会儿，“像我一样，能够看到过去未来之人，或者...能够穿梭过去未来之人。“

　　“...谢渊？“

　　谢法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枭的意思。

　　“他弄出的返祖？他究竟想做什么？不是仅仅想要复活而已吗？“

　　谢法皱眉。

　　枭轻轻叹了口气，“他想做的，其实跟我一样，都是想要摆脱天道桎梏，复活...只是他对天道的挑衅而已，他真正想做的，比那可怕得多。“

　　“你认识他？“谢法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少见的感慨，而枭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感慨的人。

　　“认识，却从未见过。我在历史的洪流中无数次看到过他波动风云、与天为敌的身影，虽然每次结局都无比惨烈，但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这般惊才绝艳又这般偏执之人之人。“

　　“那也不是他滥杀无辜的理由。“谢法的语气有几分冷，“他不过是一个疯魔了的屠夫，打着异人的旗号，其实却只是想出心中那一口气而已。天道负他，与天下芸芸众生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用众生的血，去完成自己的报复？“

　　枭没有反驳。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谢法之所以会成为天道选择的命运之子，并不单单因为他的才能或品性，更多是因为，他悲天悯人的情怀。

　　枭虽然并不是这种人，但他尊敬这种人。所以一直以来，他尽自己所能的帮助谢法，帮他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只是，希望这一次...结局不要那么糟...

　　谢法见枭不知又在想什么，只得开口追问：“继续啊，谢渊究竟想做什么？“

　　枭收回思绪，幽幽看了他一眼：“以下只是我的推测。“

　　谢法点了根烟，自从知道枭不会轻易死翘翘后，他也不再顾忌二手烟的健康问题了。

　　“别谦虚啦，你在暗中看了他千年，除了你，还有谁能猜出他的目的？“

　　枭嘴角抽了抽，决定无视他这种容易惹人误会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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