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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院


“贝贝,你怎么过来了?”

        “晏清哥哥,我爸爸开公交车不小心撞上了电线杆,我跟着他一起来看医生。”

        晏清唏嘘一声,把人拉到了病房的座位上:“你爸爸没事吧?”

        “他胳膊蹭了破点皮,流了点血,医生在给他上药,”贝贝一脸天真,稚气满面,“晏清哥哥,你的病怎么样了?”

        “我没事,健康得很,”晏清一拍胸脯,翻箱倒柜地找了些薯片,“贝贝,你吃。”

        “谢谢哥哥。”贝贝看零食像是看金子,撕开口子抓一把往嘴里猛塞。

        “最近过得怎么样,学校里都还好吗?”晏清又问。

        贝贝点着脑袋:“老师很好,同学也很好,就是后桌不太好,他上课老踢我凳子……”

        贝贝一开口就像泄洪的大坝,讲了很多,从上个月说到今天,从隔壁班的同学说到最近一次的考试。

        不论内容有多么平淡,晏清一直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让贝贝哈哈大笑,这些话让晏清也想到了他上学的时候,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返回校园了。

        从前嫌弃的那些诗词,现在想起的确有一番风味。

        当年解不开的数学难题,再给一次机会一定可以攻克。

        夕阳挂在天幕,启示着不久后的夜色。

        贝贝说累了,拿着晏清给的水喝了几口:“晏清哥哥,我要走了,爸爸应该快好了,我得跟他一起回家。”

        他跳下椅子,晏清把他送到门口,离开前,贝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放在了晏清的手上。

        “哥哥,给你的。”

        晏清双手捧着,有些茫然:“这是?”

        “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她说哥哥的家庭条件不好,让我每次来医院的时候都拿点东西,”贝贝抿着嘴唇,“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糖果,很甜,一点也不酸。”

        晏清像触了电,身子一麻。

        在贝贝眼里,糖果是世上最奢侈的东西。

        “谢谢贝贝,哥哥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果了。”晏清收下,笑了笑,没有告诉他自己不能吃糖的实情。

        贝贝刚要走,晏清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先等一下。

        他小跑到床头,拉开抽屉,拿出一幅画。

        贝贝呆呆接过,仔细一看,大呼一声:“是奶奶!”

        那幅答应送给临床奶奶的画,晏清完成了,可他交不到奶奶的手里了,只能把它送给贝贝。

        “哥哥,你画的真好,每次我去奶奶家的时候,她好像就是这个样子。”贝贝笑靥如花。

        晏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喜欢就好。”

        “喜欢!我会把它放在奶奶遗像旁边的,”贝贝把画抱在怀里,“晏清哥哥,等你病好了,可以来我家做客,我住在江北文成路老宅那边,离医院不远。”

        熟悉的地址让晏清一惊:“我也住那边!”

        文成老宅,是鹿城临江的城中村,房子大多是老破小,聚集了很多下岗工人、退休老人等。

        晏清就出生在那里。

        “没想到咱们俩还算半个邻居,”晏清喜上加喜,“等我出院了就去找你玩。”

        贝贝欢快地点头。

        晏清把他送到了护士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招了招手,刚要往病房走,却听见一旁的大叔正抽泣地打电话,说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肝脏部位有阴影,很有可能是肿瘤。

        晏清一顿,他也做了同样的检查,只不过是昨天做的。

        为什么还没出结果?

        他站在原地,温怡恰好来到护士台,一拍晏清的后背,说:“怎么在这里站着呀?今天不画画了?”

        晏清摇了摇头:“胳膊有点酸,就不画了。”

        温怡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在桌子上翻找着东西,嘴上却没停:“那你先回去休息会儿,晚上我带你吃点东西。”

        “好。”晏清扬起笑脸,只是笑得太僵,双颊有些发酸。

        他没有挪步,两手搭在了护士台上,假装漫不经心地唤了声:“对了,温怡姐姐。”

        “怎么了?”温怡抬眼一看。

        晏清收起笑容,平淡地问:“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温怡翻找的手瞬间停住。

        晏清已经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了。

        “出、出来了,”温怡咽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事。”

        她目光是躲闪的,至少不敢看向晏清。

        晏清也察觉出异样,自从他上次在厕所呕血后,他就隐隐约约感知到了。

        “温怡姐姐,可以把报告拿给我看一看吗?”

        “别看了,真没问题。”温怡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他走。

        喧闹的门廊叽叽喳喳,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但温怡还是听见了晏清的低语。

        “病人是有知情权的吧。”

        温怡心头一紧,呼吸微颤:“你先回房间,我忙完就过去告诉你。”

        晏清答应了,回病房的长廊被夕阳浸染,闪耀着金色的光斑,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重,他其实盼着结果可以晚点下来,越晚越好,好像只要不收到通知,身上就不会得病一样。

        这种病是不会好的,只会越来越糟,晏清从住院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

        他想了很多,又收回了思绪,没过多久,温怡推门进屋,手里拿着昨日的报告。

        她站在门口,没有勇气靠近晏清。

        “晏清,我这里有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个?”

        “温怡姐姐,你还卖关子呢,”晏清笑了笑,“先听检查结果吧。”

        温怡一向大大咧咧,今天却很严肃正经:“其实结果昨晚就出了,对不起,我一直不敢拿给你看,我怕你会害怕,所以我想先瞒着你,偷偷给你治疗,能瞒一时是一时。”

        晏清故作轻松:“温怡姐姐,你说吧,我不怕。”

        温怡深吸了一口气:“你原先右肢上的骨肉瘤扩散了,药物没有压制住,还有一部分疑似转移了,胸片上显示肺部有一点阴影。”

        晏清没反应。

        “你别担心,还是有治疗方法的,”温怡接得很快,以至于声音有些颤抖,“医生建议你做手术,不然继续住在这里也是徒劳无功,药物已经不起作用了,医院也没办法了,他让你自己选择,手术治疗还是出院疗养。”

        晏清还没开口,温怡极力劝他:“只要你做完手术,按时吃药,打上点滴,肺部的不扩散,一定会好转的。”

        晏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也没有过激的情绪,他坐得很乖,双手搭在膝盖上,手背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颜料。

        温怡鼻腔发酸:“只要你同意了,姐姐明天就找医生帮你安排手术,好不好?”

        手术,意料之中,切除肿瘤的手术不是没做过,但温怡的态度明显不对。

        晏清轻轻张嘴,问得云淡风轻:“什么手术啊?”

        温怡不想说,可问到面前又不得不说,她看向晏清如朝露一般的双眼,清澈而明亮。

        她沉声了好久,带着满口的苦涩讲出了答案,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又憋屈,又绝望。

        “截肢。”

        屋子安静了一瞬,静得出奇。

        温怡眼里已经模糊,她把头扭到一边。

        晏清似乎没在意,拍了拍右胳膊:“是这里吗?”

        温怡“嗯”了一声。

        “那要是做了手术,还能活多久啊?”

        晏清问得很平静,好像出了问题的人不是他自己。

        温怡答:“医生说一年左右。”

        晏清笑了笑:“好像还挺长的。”

        温怡撑着力气,尽量不让眼泪坠下:“所以说嘛,你就打上麻药,好好睡一觉,以后姐姐给你喂饭吃,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钱也不是问题,费用有政府给你承担,后续医药就从姐姐的工资里扣,只要你答应做手术,其他的都不用管。”

        四月的风是暖和的,吹在手上却有些凉,晏清的左手不舍得松开右臂,他抚了抚,每一寸皮肤都那么光滑。

        他心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情绪,只说了一句话,说得很轻,很慢,又很坚定。

        “温怡姐姐,你知道我最喜欢画画了。”

        听完,温怡的泪水涌了出来。

        “谢谢你,温怡姐姐,不过我还有几个顾客的画没给人家呢,右手还得留着,”晏清站起身,从一旁抽出了行李箱,“这张床位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吧,我一会儿就去办出院手续。”

        他没有停留一秒,似乎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

        温怡抹去眼角的泪:“你要是不做手术,情况只会更糟,说不定连这个月都……”

        她有些急火攻心,话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说错了。

        晏清理解,他把最珍惜的画板压在了箱底,又把床单枕头塞了进去。

        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就算要走,我也想完完整整地走。”

        温怡看着他辛勤整理的背影,心里如一团乱麻,她深知晏清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放弃了希望。

        她静默了很久后又劝道:“你等等,我再去和医院申请一下,哪怕你不做手术,也得继续住院啊。”

        “真的不用了,”晏清说,“我在这里住太久了,想回家看看了。”

        温怡说不动了。

        晏清又问道:“对了,你刚刚说有两件事,那第二件呢?”

        和第一件相比,第二件倒显得微不足道了,温怡定了定神,告诉他:“项戎来了,他说想见你。”

        可她没想到,晏清能面无表情地挺过第一件事,却在第二件事上呆住了。

        “他就在护士台,你要见吗?”

        “不见了,你就说我辞职了,不在医院了。”

        温怡叹了一声:“晏清,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刚认识项戎的时候,朋友圈是天天发的,每一条项戎都给你点赞,我听江策说,项戎以前从来不看朋友圈,也不会总抱着手机和人聊天,你是第一个。”

        晏清就像没听见似的,手上的活没有停下。

        温怡继续说。

        “前几天项戎看了心理医生,我那时候才知道项戎的心结是因为他的妹妹,巧的是他妹妹和你一个中学,如果他妹妹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项戎看了不少心理医生,效果都微乎其微,即便江策在他面前天天耍宝,他也不怎么笑,可江策说,自从你出现后,项戎开始笑了,你送给他的画,每一幅他都要在睡觉前看一看。

        “他每天来给你送饭,一定很想见你,我知道你也在忍,但我不明白,你明明也想见他,明明想和他像以前一样,为什么总要逃避呢?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多陪陪你不好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晏清的动作放缓了,却没有停止,他在收拾过程中还搓了搓手背上的颜料,看起来心不在焉。

        “温怡姐姐,你懂这种感觉吗?你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忽然有一天生命里多了一个人,他把你从火场里救出,带你一次次地实现愿望,你突然依赖上了他,对他敞开心扉,但你很矛盾,很纠结,因为你很早就意识到对方不是你的同路人,你误以为你们有共同的终点,能欣赏一样的风景,所以当前方不远处出现岔路口时,你不得不放慢脚步,想和他多说说话,想再多见他几次,毕竟这回你清楚,你们不会再顺路了。”

        温怡难以平复心情,她扶着门,心里怅然若失。

        她劝不动晏清,只在最后嘱托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了,我会告诉项戎你已经离开了,但你要记住,回去了也不能大意,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我没事了就会去你家看你,要是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打我电话。”

        “放心吧,我都记下了。”晏清回道。

        温怡不再打扰,擦干眼角后离开了屋子。

        晏清收拾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下来的时候,他就静静站在窗边,眺望长街上流水般的行人。春已过半,走得匆匆,好像都还没留下什么,就要被夏接替了。

        他觉得时间好快,世界真好。

        东西也不多,一个行李箱足矣,晏清办了出院手续,把医生开的止痛药小心塞进口袋,脱去一身病服,换上黄色毛衣,这一变身,就好像彻底撕去了病人的标签,又成为了最自由自在的孩子。

        他走到电梯口,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悄悄躲在了墙后,偷偷摸摸的样子甚至还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他干笑几声,扒着墙露出头,谨慎地往不远处的护士台望去。

        许久未见的少年身穿黑色夹克,正如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他高大挺拔,侧影却显得落寞,正低着脑袋,拿着手机,似乎在给某人发信息,少年眉宇凝结,瞧起来心事重重。

        能看到项戎最后一眼,晏清知足了。

        他刚要离开,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发来消息。

        晏清一看,发消息的人正是项戎,他已经好久没收到项戎的消息了,他也意识到原来不远处的少年正愁眉打字的对象,竟是自己。

        “晏清,对不起。”

        “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不是有意说出那些话的,我就是脑子一热。”

        “我给你带了些桂花糕,不是白糖做的,你来尝一尝,好吗?”

        最后,他还加了张小狗道歉的表情包。

        项戎的话是一向不多的。

        可这一次……

        晏清抬眼,看向项戎满腹委屈的神情,心里隐隐作痛。

        他没有回复,狠下心锁住屏,这样一刀两断的结果,总好过无休止地藕断丝连。

        “对不起。”他默默说了一声,提着行李箱向外走去。

        夜色落幕,城市点起了篝火。

        晏清缓缓走出医院大门,风鼓起他的外套,席卷了全身的温热。

        “项戎哥哥,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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