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律法、行刑者、官（2）
大堂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前方挂着一面铜镜，光彩照人，李羡抬头向上望的时候，可以清晰看到清楚自己的脸颊，不比现代的玻璃镜子差。
他来这里的原因便是因为张正留给他的另一个信封。
信分两页，第一页让他来上党群明镜司找卢广信，第二页直白来讲叫做推荐信。
想要在大晋做官，曾经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是服从察举制。
所谓察举制，指的是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举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的制度。
注意了！是曾经。
这个制度是存在弊端的，地方长官所推举的人才，固然有标准，比如才华、品德等，可这种标准不可量化，不可量化就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的作假。
长官尝尝会推荐自己的亲戚或者行贿者。
自大晋皇帝姬明武登基以后，这个制度就被作废了，随后科举的制度开始推行。
但为官之道本就讲究的是一个人情世故，除了真的油盐丝毫不进的官员，如果真的有高官推荐自己的子侄，或是不重要的油水职位，大多数是会心照不宣，放放水。
没错！
李羡虽不知道师父在幽冥铁骑这个骑兵部队里隶属何职，但以师父的能耐、秉性能给李羡写一封推荐信，足以证明对李羡的看重。
其实师父的想法不难理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正就认为李羡是战场猛将之才。亲自交手两次过后，对自家徒弟的实力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么既然有了自保的能力，为何还要乖乖呆在武骏这个小地方。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建功立业，杀尽敌寇，扬名立万。
像他一样少年成名，依旧选择投身军伍。
他相信李羡是有野心的人……这封推荐信是他送给徒弟的告别礼物。
……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身着獬豸官袍的官员，还有不少气血旺盛的武者拎着一个包裹，隐隐有血腥气传出来，径直走到走廊另一侧。
一路被引至内堂。
“ 壮士请坐……” 带路的捕快给李羡倒了杯水，“ 壮士还请稍等片刻，大人公务繁忙还暂时抽不开身……”
“好……辛苦大哥了。” 李羡不留痕迹地塞了一两银子给捕快。
“ 不辛苦……不辛苦。” 突然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捕快还愣了一下，很快便眉开眼笑地下去了。
李羡也不着急，安心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盯着他。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 张正竟然收了一个徒弟……我倒要看看那个一心痴迷武道的疯子到底收了一个怎样的徒弟。”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一个身高将近八尺，宽肩、长腿、身形健壮魁梧、身着一身朱红色官服的男人龙行虎步走进来。
李羡连忙站起来。
在第一眼，从脑子里回忆起这个男人的情报。
‘ 卢广信，上党郡太守，军政一把手，也是风林火山四部的实际掌控者。’
事实上李羡当初看到第二封信内容的时候也不知道师父让他找卢广信干嘛？卢广信是何人？但当他到了上党郡，他就明白了！
想不到师父的推荐信竟是直接给上党郡太守的。
“ 拜见太守大人。” 李羡恭敬地拱手道。
卢广信在李羡面前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连道几声好。
“你就是李羡吧？果然啊……不愧是张正的徒儿，也难怪以他的榆木脑袋会写一封推荐信给我，一看确实个战场的好料子。”卢广信拍拍手，很快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军士端上几个炒菜，还有一大盆肉食。
“没吃饭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卢广信拿着筷子对着桌子对面指了指。
“谢太守。”
李羡也不客气，既然师父与卢广信有旧，对方也没拿他当外人，再婆婆妈妈就不好了。再说等了半个时辰，也已经快正午了。
坐下来后，一名身穿着黑衣的男人走过来，递给李羡一个盛好饭的饭碗和一双筷子。
李羡道了一声谢。
“你来自何处？” 卢广信夹了一口菜，同时问道。
“回卢太守的话，来自皖西村。”
在这里就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李羡很诚实。
“皖西村？”卢广信琢磨着这仨字，笑道：“原来你跟张正是同村的人！”
卢广信用筷子指了指那一大盆肉食，道：
“试试这个。”
李羡点点头，没客气，筷子在里面夹到了一块白嫩肥美的肉块，放在碗里后送入嘴里。
一股很温顺的血气从肉块里散发出来，流转四肢百骸。
“好吃么？”卢广信问道。
“酸中带回甘。”
卢广信把自己的筷子伸入盆里，夹出了一块白嫩的鱼肉，同时道：“这是一种叫做文鳐的鱼，食之大补，还能治病。”
所以，
这是一盆鱼肉么？
李羡刚刚真没从卖相上看出来自己吃的是鱼肉，可以说自打自己穿越过来后，最初的饮食也就是粗茶淡饭，学会打猎之后，肉食要么烤要么煮炖，对这个世界的饮食风俗，其实还没真的享受过。
吃过最好的也只是乌玉山留下的果冻似的肉块和盖浩楠带他去同福酒楼吃的家常小菜。
很快，一盆鱼肉几个炒菜就被两人迅速消灭掉。
卢广信拿起身边的杯子，也不知道里面是茶还是酒，喝了一口，道：
“吃饱了吗？”
“ 回卢太守……吃饱了。”
这倒真的不是客气，不管是菜是肉都蕴含着丰富的血气，很能管饱。
“ 你师父最近怎么样，还在皖西村吗？”
“ 师父已经回军中了……就是左手臂受了蛮族祭祀诅咒的缘故，迟迟不能复原，除了这点其他一切安好。”
李羡说道这里的时候，卢广信眼眸里，有一缕煞气稍纵即逝。
“ 这样……你师父在信里说先让你去山字营当个什长，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能有什么意见？’
“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从最开始一步步走起来。”
“ 很好……”
“ 好好做，好好干，让我看看张正这个武疯子的徒弟能做到什么地步。”卢广信最后有些神秘的说道。“ 现在正好是个好时候……”
李羡一愣，脑子一转便明白过来。
就如同昨日刑场发生的事情，拿合一境武者出来杀鸡儆猴，身为大晋帝国的至高者离开自己的皇宫，巡狩自己的疆域。
那么……
手底下就必然会有所表示，比如清理恐怖分子、不安因素，而且是速战速决。
那么可以断定最近必定有军事活动，而又恰好他所在的山字营有参与，要不然卢广信没必要特地隐晦地提点他这一句。
李羡立马拱手道：“ 羡，会把握好机会的。”
“哈哈哈哈，我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
卢广信笑道。
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能从一点信息中，立即确立目标，从此把握好机会，人生朝着光明走去；而有的人，纵然老天爷下凡和他谈心，他也油盐不进。命运也就此分道扬镳。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些人活该出头，就这敏感劲儿，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 你师父当初要是有你这机灵劲，就不用开始走那么多弯路了。” 卢广信摇头无奈道。
“ 于主薄……”
踏——
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拱手道：“太守大人。”
“李羡，于海，于主薄……”
“ 见过于主薄。”
“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于主薄会安排好一切事宜。” 卢广信拍了拍李羡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李羡。" 治疗内伤很有用，希望下次能见到不一样的你。”
说完，便径直走出内堂。
李羡愣了愣，很快拜谢道：“ 谢太守大人。”
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的于主薄，心思转的飞快。上前很是熟络的说道：“ 李兄弟这一看过去果真是人中龙凤，太守大人很看重你啊……”
“ 事情，太守大人都已经跟我交代过了，李兄弟放心，这一切交给老哥，老哥会帮你办好的。”
李羡抱拳谢道：“辛苦于主薄了。”
” 哎，客气了，客气了，我跟李兄弟一见面就特别投缘……” 于主薄笑道。“ 这样，我年长你几岁，你要是不介意叫于大哥就行。”
“ 于大哥……”
“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二人一路走出明镜司。
“ 李兄弟，兄弟就不送你……明日见。”
“ 麻烦于大哥了……”
目送于主薄走回去，李羡长长舒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瓶子。
‘ 都是人精呐。’
脑子回想起卢广信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嘴角裂出笑容，往住的客栈走去。
虽然有师父的推荐信跟人情，但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卢广信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明显了，你既然都看到机会，要是爬不上来……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这样算是师父跟他都欠了卢广信一个人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终于开始踏入大晋的军政体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什长。
作为这个高武世界上最为强盛的国家，它的影响力已经触及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哪怕伟力归于自身，却依然有律法约束武人。
既然如此，不如借着苍天大树往上爬，好好看看大晋四万万里疆域的一切。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
……
夜晚。
太守府。
书房。
卢广信正在桌子上处理公文，作为军政一把手，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可比任何人想象要的多。
“古井山今天舆鬼那边派人去看了……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尸体残骸，没有污血沼泽，什么都没有……” 说话的人身型隐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处，脸戴玄铁面具，看不清样貌，唯有那一双如刀锋般的眼睛露出来。
卢广信头也不抬：
" 鸢丫头上报的事，应该不会有假，派人好好查查。”
“ 嗯……”
过了好一会，
“ 张正那个疯子竟然会有徒弟，而且还写信让徒弟来找你？当一个山字营的什长。” 面具男冷漠说道。
哈——
卢广信终于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人影：
“ 你还别说…… 李羡这个人不简单……很聪明，也很强。”
“ 军中本就以实力为尊，这个孩子很快就会出头的。”
卢广信想起了第一眼看见李羡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体内极其旺盛的气血，没有掩饰，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告诉他，我不弱！
由此不难看出李羡受的严重内伤，反正既然要帮忙，就索性帮到底。
“ 张正作为七十万幽冥铁骑总教头为何不把李羡带进幽冥铁骑，那岂不是上升更快。”
闻言，卢广信嫌弃地看了面具男一眼。
“ 难怪，你最高也就坐到井宿之首……”
“你！！！！”
“ 哈哈哈哈……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卢广信连忙开口道。
哎，
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叹口气。
“ 张正说白了只是个总教头，幽冥铁骑是姜家的……这一点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 幽州军在王甫手里，张正跟他又不熟，倒是与我有旧，这次索性就卖我一个人情，把自己徒弟送到这里来。”
“ 现在……圣上巡狩，明面上说看看这大晋，但内里……谁又知道呢，蛮族那边近几十年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在这种情况下幽州养了整整一百七十万的军队，这里面耗费银两实在太多了……
所以赵长苏手底下的文官一直在打压咱们幽州，希望军政两分……减少军队的数量。
承平日久啊……”
面具男闻言，面具下的嘴张了张，继卢广信后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把蛮族灭种咯。”
卢广信道：
“ 难咯……王甫刚上任那会，还能在司天监配合下，灭几个蛮族部落。但现在除了每年冬天将临，无尽草原走上百里都碰不上一个蛮族部落……
“不知道躲在哪个疙瘩休养生息。”
面具男道：
“以蛮族的性子不可能就龟缩起来，肯定躲起来谋划什么……”
哈哈——
卢广信笑道：“ 如果真是这样才好，咱们就算被打压下去，也能把那群杂碎给灭了……”
北地的风刺骨，
话随着风渐渐消逝。
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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