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什长李羡
大晋承平十年。
七月中旬。
皇帝的车驾，就在今天离开神都。
太子姬云霄和中车府令魏卿早已将需要的车驾、马匹备好，这次车队多达千驷！
高达十丈的城墙外，天川桥。
天川。
这条横跨上千万公里的河流，从并州一直到神都，无愧于天川之名。
虎贲中郎将韩离统领五万虎贲军秣马厉兵，被光甲兮跨龙马，挥长戟兮彀强弩，他们将组成捍卫皇帝的中军。
此外还有戍卫神都的五万禁军，他们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全部由神都子弟组成，最低都有换髓成功的实力！
这是大晋百年未曾有过的庞大阵仗，红旗遮天，玄甲曜曰，长戟如林，聚于天川桥。十万人的气机连成一体，滚滚血气化为狼烟，冲霄而上！
这是一支能将任何敌人碾压成粉末的军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畏与崇拜望向中军的位置，那里有一尊车架。
呼——
粗大的鼻孔里喷出白雾。
六匹有着麒麟血脉的异兽脖子上套着缰绳，拉着这尊长达三丈宽两丈的车驾。为皇帝驾车的人体魄高大雄壮，双眼透着精光，佩剑置弩，束带着冠，面白无须，威武沉稳，正是中车府官属！
中车府令魏卿拉开幕帘，
身着朱雀皇袍的姬明武一步跨出，
嘭，
嘭，
甲胄晃动间连成一片，十万人军士屈膝半蹲，右手重重锤击胸口。
城门口数万百姓，亦或是城墙上的太子姬云霄，都在同一刻跪拜下来，向统御四万万疆土庞大帝国王朝的主人，以首击地。
“ 吾皇万岁……”
也不知谁起了头，这一片的晋卒发出了低沉而厚重的颂声。
从百步到千步，从千步到十里，十数万人像是传声一般，从西到东，都开始呼喊起同样的话。
“ 吾皇万岁……”
“ 山呼……”
“ 万岁……”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能挥师北上！
他们的敌人，会是谁？
姬明武从拔出腰间的天子剑，持剑朝天！
呜——
呜呜——
随着号角的吹响，
一只似实似虚的朱雀，在天空翱翔。
嘭，
十万人的大军缓缓开拔，灰尘四溅，地龙翻身。
姬明武回到车驾内，
魏卿立马上前服侍其更衣。
车内，上好的沉香点燃，青烟袅袅，一副巨大的天下山川舆图贴在车壁上，一旁还有摆满一角的奏疏。
换了一身轻纱的姬明武半倚靠在软卧上，道：
“ 云熙出发了吧……”
“ 回圣上的话，太子已经安排好一切，臣还另外安排了一个造化巅峰的高手全程护着。”魏卿回道。
“ 嗯……云熙那孩子正好磨炼磨炼，想当大将军哪有那么简单？”
姬明武嘴角露出轻笑。
大军渐行渐远……
城墙上，
“太子爷，咱们回去吧。”郑宝轻声道。
“嗯。”
“二弟一行出发了吗？”
“回殿下的话，早在两个时辰前，天未亮二皇子便带着心腹一路往幽州去了。” 郑宝躬身轻扶着姬云霄的手，道：
“殿下放心，司天监早已一路安排好，翼宿派了两个造化境的高手跟在二皇子身后，不会让二皇子有任何意外。”
“嗯，这下二弟可算达成心愿了……”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姬云霄嘴角露出轻笑，道：
“云熙正好磨炼磨炼，想当大将军哪有那么简单。”
回首望了一眼，如今只能看到庞大灰尘的军队背影，在众人拥护下转身离去。
……
……
……
山字营。
如果从高处俯瞰望去，彩绸招展，旌旗猎猎在烈风中，密密麻麻的营帐、营寨绵延至视线尽头，隐隐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氛肃穆，杀气冲天。
在这庞大的营盘的一角，一处营帐内，隐隐有话语声透出来。
声音故意装得鬼气森森。
" 我跟你们说，那天晚上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我们都中了花粉的毒，那个黄皮子精正此机会化作第六人……悄声无息跟在我们身边，偏偏我们还都没有察觉，
然后我们就进了山顶的一间破庙……”
小六子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围满在自己身边一群光着膀子的军士，嘴角翘得老高。
这里一什人，还包括还有后方伙头营的军士，特别是这些伙头营的一年四季基本都在后营做饭，连上阵杀敌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说书可以听，双眼亮着光芒，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这一停，立马就急了。
“ 然后，咋了？快说啊……”
“ 嘿嘿……” 小六子笑了二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 这个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说怎么就五个人啊……”
有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 我数了数……这不就是五个人嘛！” 小六子的语气阴森低沉。
小小的营帐内，目光都集中在小六子身上。
门口的大壮、老陈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身上伤势都没有康复好，那日那位女侠说的话竟然是真的……他们回到军营里，便没有受到责罚，反而因为伤势的原因，特令好生休息几天。
这下引起其他兵卒的好奇，才有小六子这场说书会！
唳——
苍鹰俯击大地，电光火石间双翼一张，翱翔天际，隐隐能看见鹰爪下的小白兔。
“ 李兄弟……这次我给你安排在二五百主下，此人叫司徒豹，
他啊，可是难得的爱才之人，最是欣赏有能力的人，你在他手下，想必相信以李兄弟的才能很快就会出头……”于海对着李羡说道。
晋军步兵的编制跟前世秦朝的军队编制差不多，分为六级，即：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李羡心里倒是真的挺讶异的，这于主薄真不简单……能成为卢广信的贴身心腹，不是没有道理，就瞧着这人精劲跟办事能力，都得竖个拇指。
当下便是直接抱拳：” 多谢于主薄今日之恩，他日李羡必有厚报。“
“客气客气” 于主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李兄弟，为兄期待下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
山字营的兵卒都认得于主薄，但尽管如此走进军营时，依旧需要经过经过一层层的检查才可放行，可见军纪严明。
一路径直走到一个营帐前。
于主薄大声开口：
“ 司徒，你看看兄弟这次给你带来了什么……”
进入帐篷，
立见一人，身型壮硕，留着短须，面色沉稳。
“ 哟，难得啊……这不是于主薄嘛！今日怎么有空来军营里找我。”
“ 于主薄给兄弟带什么来了……”
“ 李羡。”于主薄笑了两声，拍了拍李羡的肩膀介绍道，随即拉长语调：
“ 给你送什长来……”
‘ 走后门？！’
司徒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他原先还以为跟在于海身后的壮汉只是跟班之类的，想不到竟是个走关系的。
不过，当司徒豹真正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壮汉的时候，本能地嗅道了鲜血的味道，还有那强健体魄下的旺盛气血。
‘ 于海可是卢太守的心腹，他特意带来的人？姓李？难道是某个将门之后？ 我老豹还有这等运气？’
心思乱转下，
司徒豹看着李羡越来越满意……可真他娘是个战场猛将的料子，对于主薄展颜笑道：
“ 那兄弟可不客气了……这个人才，兄弟可就收下了。”
转身对帐篷吼了一声：
“ 石头给老子滚进来……”
……
当李羡从司徒豹的营帐里出来时，已经得到了他期望的任命，望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兵卒，杀气四溢，呐喊声震天，他不由有些感慨。
自己这次欠的人情可不少，自己毫无功名在身，借着师父的推荐信直接入了山字营，就好比新兵连新兵营都没进，直接进入到英雄连队。
从资历、名声上来讲都是好的开始，哪怕现在的职务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
这就是相同的起点，最后有人得到提携扶摇直上，有人一辈子在基层默默无闻的重要缘故。
“ 于主薄……”
里面司徒豹还在旁敲侧击李羡是出身于幽州哪个将门李家。
可是于海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卢广信亲自下命令让他安排好一切，他所做的也只是投桃报李，但说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无奈之下只能藏藏掖掖，希望转开话题。
于海越是这样……司徒豹脑补的更加厉害，一时间嘴角都快咧开了花，
手底下有一个猛将，他说不定还能往上再蹿一蹿。
“ 李兄弟……走，我带你去营盘。” 这是司徒豹的亲卫石森。
“ 麻烦了……”
……
……
“ 当时那个妖怪化作身姿妖娆的姑娘来诱惑我……
哼！
也不想想我陈六岂是那种受美色诱惑之人，当即就拿起长刀跟那个妖物大战三百回合……” 小六子拿起手中断裂的长刀，道：
“ 就是这把刀！要不是李大哥突然出现将妖物一拳打倒，我定当将那个妖物斩于马下，
后来啊……这更是了不得，槐树成精！铺天盖的的树根，猛砸而下啊！
你们猜怎么着，当时李大哥……就这样啊……唰唰唰……” 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神情激动，
“这长刀就燃起了大火，咔嚓几下就把树根斩掉了。”
踏——
脚步声传来。
一个威猛高大的身影掀开幕布，
熟悉的声音传来。
“ 小六子，你这么说的话可就过了，哪有那么夸张！”
小六子听到这声有些熟悉的声音，扭过头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
“ 李大哥……”
“李大哥……”
“李大哥……”
“ 哈哈哈哈……想不到咱们是真的有缘。”
一旁的伙头兵都愣了，这算是从故事里见到真人了？
众人一看好家伙！身高九尺，体型壮硕，浑身肌肉虬结……哪里冒出来的猛人！
“ 李什长，就是这个营帐了…… 之前的什长已经调离，从现在开始，这什人就归你管了。”亲卫石森看着这一切，应该是没必要在介绍了，便笑着开口。“ 兄弟还有要事，先回去了。”
“ 下次我请你喝酒……”
“ 好说……好说。“
李羡目送石森离开……
后面的一群人顿时炸开了锅。
“ 这不是二五百主身边的亲卫嘛，我的天……”
“ 对呀……之前的什长还被调离了……”
声音嘈杂。
眼下的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进行故事会，大壮、老陈几个连忙将其他兵卒请出去。
小六子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开口道：
“ 李大哥……你怎么来到山字营啦？”
“说起来倒也一言难尽，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而言之现在我是你们的什长啊……”李羡望着营帐内熟悉的五人，也是笑道。
有熟人的话，前期的融入会更加方便许多。
小六子重重一锤胸口，道：
“好的，什长……”
随后便因为用力过度，狠狠咳嗽起身。
大壮走到李羡面前，也是重重一锤胸口：“ 伍长陈大壮见过什长。”
“ 见过什长……” X3
“ 以后……我们便是同生共死的胞泽了！”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
李羡像个如饥似渴的海绵一般，疯狂的吸收关于军队中的一切知识。
大壮虽然弱冠，但入伍至少有五个年头，成为了李羡前期最重要的引路人，手把手教他识旗帜、辨金鼓。
“击鼓而进，低旗则趋，鸣金则退，麾而左之，麾而右之，金鼓俱击而坐”等基本的信息。
在金鼓上，还分有步、趋、骛、将、帅、伯等诸类鼓声。跟近代的行军类似，走一步敲一下鼓是慢步行进，走十步敲一次鼓是快步行进，鼓声不断是跑步行进……
这就意味着，到了战时，李羡必须竖起耳朵，听着传令官发出的每一个鼓点节奏，睁大眼睛，看清楚旗帜的方向高低，若是做错或者做反了，扰乱了军中秩序，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一鼓整兵，二鼓习陈，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
这就相当于现代军队的起床号、出操号、开饭号，作战时也有冲锋号、集结号、行军号。只是鼓点声比不了铜号，没有那么明显的曲调差别，李羡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才行。
要想一步步往上走，这些基本知识一定是要掌握住，要不然哪怕真的身处高位，也会闹出大笑话。
亦如纸上谈兵！
个人在军阵中如蚂蚁般渺小，但却是一个个蚂蚁拧成一股绳，才拥有亦可排山倒海的力量。
排成方阵的大军手持兵器，在被砍伐一空的空地上大声喊着号令，迈步走得尘土飞扬。
这一日，
风有点喧嚣……
军队的气氛开始有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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