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武举（4）
大晋承平十年十月三日，午时。
城中心，行人如潮，隐隐能瞧见远处一个巨大擂台的轮廓，通体漆黑，时不时会有恍如地龙翻身的震感从那里传来。
但却没有引起丝毫的恐慌，人群反而愈显欢腾。
街道两侧的酒楼、茶馆的窗口一个个黑压压的人头伸出来，往擂台的方向眺望。
街道上，笑语连天，各式的摊贩沿街相连，人群化作一条黑色的‘长龙’。突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长龙’里钻出个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囡囡……你慢点。”
随即，又跟着出来一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头发盘成发髻，插上一根玉簪子，表示已是人妇。紧接着又出来一个样貌儒雅的书生。
“青儿、囡囡，你们慢点。”
“好漂亮呀！”
忽的，那女孩儿看见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一亮，跑到一个卖糖人的老汉身前。
“老伯！老伯！”
她连唤两声，却见那卖糖人的老汉也踮着脚尖朝远处看去，对于女孩的招呼丝毫没有回应。
女孩儿皱了皱鼻头，眼珠子一转，转头对跟上来的女子娇声到：“娘亲！”
“诶。”
女子应了一声，看向老汉，朱唇轻启：“老伯。”
听到声音，老汉仿若才看到两人，虽然乍一下被女子的气质容貌惊得楞了片刻，但还是立马招呼道。
“小姑娘想要什么？”
“我要这个猴子！”女孩兴冲冲拉着女子手臂，一手指着草垛上模样栩栩如生的小猴糖人。
老汉从草垛子里拿出猴子模样的糖人交到小女孩儿手里。
小女孩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精巧的糖人，不由眯了眯眼睛。
“老伯，好甜呐！”
“小姑娘有口福。”老汉被夸得眉开眼笑，“我这个糖人，可是几十年的手艺，整个原野县做糖人的数不胜数，甜而不腻的就我一家！”
这话自夸得，但小姑娘却听得脸上发光。
“给我再来一……二个！”
“得勒！”
小手抓着三个糖人，小女孩正想带着娘亲走人。
这一走，老汉却急了，连忙挡在两位一大一小的姑娘身前，急道：
“还没付钱呢！”
“钱？”
“钱！”
两道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母女大眼瞪小眼。
“ 嘿！看着你们穿得这般富贵，几枚铜钱的事莫非也要欺负老汉不成？”
老汉吹胡子瞪眼道。
小女孩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
“ 爹爹说下山之后拿了东西就要给钱的……娘亲我们应该付钱吗？”
女子脸上全是惊讶，显然她的字典里就没“付钱”两字，她脸色有些尴尬：
“好像……应该……要吧？！
“可是，我没带钱啊。”
这下子母女两人可懵了，她们都是一直以来都是在山里面生活，平常也是书生下山采购物资，也就前段时间父亲决定下山，一家三口才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
刚一入世，哪里懂得钱为何物，长得什么样子！
好在，温文尔雅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抱歉……抱歉。”
书生从人群挤了出来，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数了数铜钱交到老汉手里。
“哼——”老汉心里还有气，不过还是劝诫道：
“这种玩笑可不好玩，莫要继续了。”
片刻之后，书生和女子手里各拿着一个糖人，小女孩走在中间，手里的‘小猴子’早就缩水一大半，正含在嘴里砸吧砸吧个不停。
看着小女孩儿吃的开心，女子脸上也挂起浅浅的笑意。
书生道：“在世俗之中，但凡买卖都要用到这铜钱、银两。”
女子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温声道：“ 妾身知道了。”
书生嘴角露出笑意，看向正吃糖开心的女儿，叮嘱道：“ 这糖人虽甜，但是囡囡可不能多吃哦，牙齿会坏的。”
听到这话，小姑娘脸上雀跃的神色依旧不减，应付道：“ 我知道的啦，爹爹。”
闻言书生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似乎在说都怪你平常宠着她。
女子微微抬头看着夫君，嘴角依旧笑吟吟的，说起话来倒是怪好听的。
“我听人说，这女孩子呀，就是要宠着，富起来养。”
书生面色似有丝无奈，正欲开头说话。
远处似乎又传来一阵地龙翻身之感，然后人潮中爆发出一阵轰然叫好声，声音成成叠叠，好似浪涛一般从远至近。
“听到前面人说的吗？号称“小蛟龙”的屠少侠现在上场了！”
“是吗？”
有人丧气道：“哎——可咱们这也看不到呀。”
有人抱怨道：“我也没想到这次人竟然这么多。”
听到行人的谈话，囡囡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事实上她心里早就如猫抓一样，急痒难耐，只不过一直谨记着父亲的教诲。
少说，少做！
看见女儿好奇的神色，女子嘴角勾勒出极美的弧度：
“夫君？”
美目俏皮地眨了眨，同样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家的夫君。
书生自然瞧见夫人的神色，看了一眼热闹的街面，嘴角似有一丝宠溺的笑意。
“既然……娘子跟囡囡都好奇，那我们就过去吧。”
小女孩雀跃道：“好呀……好呀。”
说来也是奇怪，一家三口往擂台的方向走去，偏偏前方拥挤的人群却悄然分开出一条小缝，供三人行走过。
“现在世俗的王朝，名为大晋。
“今日如此热闹，便是因为武举正在前面举行，各地武道高手齐聚一堂，分出个名次。
“我们现在呆的原野县只是武举的一个起点而已。”
女子向来极为聪慧，夫君所说的话她稍微思索就明白过来，不过随即有疑问涌上心头，直接问出来：
“可是武道生死搏杀，这么多人瞧着是不是不好？再者说瞧着前面的震动，怕不是会伤了其他人？”
夫妻二人说着话，可好似周围的人包括囡囡一点都没有听到一样。
书生宠溺一笑：
“这武举乃是武人晋升之试，所求就是名利二字。”
“要知道武者在未突破合一境前，需要的就是大量的肉食，而肉食需要用银两来买，偏偏除了真正富贵之家又有几人能够耗得起。”
女子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书生一颗心都挂在母女二人身上，夫人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 肉弱强食而已，正常。”
女子嘴角一抿，随后露出笑容，点点头。
“大晋作为这片大地上最为鼎盛的王朝，武举自然有许多武人趋之若鹜，若是取了个好名次，就能够效命于官府，如此就有了权，有了权就自然有了钱，
“那么武道前期所需要的银两就得到了解决。”
女子点点头，说道：
“即便如此，可见尚武之风的浓烈。”
“哈哈哈——” 书生不由笑出了声，朝着夫人调笑道：“看来夫人最近也学会了不少新词。”
说话间，一家三口径直走到擂台不远处站定，这个位置已经能看到擂台上的情景。
“爹爹……我也要看！”
“囡囡……来。”
似有无形的薄雾消散，书生蹲下身子，轻轻地抱起女儿。
视线渐渐升高。
“ 呀——” 方一见到擂台上的情景，囡囡一下子吓得捂住眼睛，只不过微微张开的指缝可以看出就算这样也挡不住小女孩的好奇心。
擂台上，嘭的一声巨响。
只见成千上万的细小水箭，密密麻麻朝着李羡射过去。
数量实在太多，李羡一个躲闪不急，脸颊被划开了个口子，鲜血从伤口滴落。
“小蛟龙” 屠铮站在远处，周身泛起淡蓝色的炁，手中捧着一个水球，体内的炁通过手掌涌进水球里。
这座质地坚硬由玄武石打造而成的擂台确实够硬，连翻好几场比斗下来都毫发无损，水箭如同箭矢一般射到地上，
虽无砖石飞溅，却有劲风呼啸而出，不过骤风好似被无形的墙挡住了一般，一旦触碰上就消匿无踪。
砰！
地基一阵晃动，李羡像是一只凶猛的老鹰，脚下一跺，“缩地成寸”，眨眼间抹掉了两人的距离，扑向了屠狰。
面对这极具爆发感的扑击，屠狰不慌不忙，左手往右手上的水球一拉，哗啦一声，上下足有五米的水幕形成。
嘭！
水幕仿佛具有极强的粘性一般，凸起一个拳头模样的‘水画’，拳头距离屠铮的鼻尖不过一寸的距离，随后猛地如同巨口一般扩张就要吞下李羡。
屠铮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嘴里却道：
“ 合一境跟内锻境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百将大人还是不要浪费气力了。”
话音未落，只见屠铮身边好似无数个拳头，齐齐轰向屠铮。
屠铮嘴角笑意消失，心念一动，只见身上的淡蓝色的炁瞬间化为水波将其包裹住自身。
声势浩大的攻势，在他眼里只是蚊虫之声。
‘ 这就是合一境跟内锻境的差距！’
原野县此次参加的武举只有两名合一境，屠铮先前最担心的就是遇到云熙，因为同为合一境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牌，打起来胜负难料。
至于他为什么会跟李羡对上，很简单！
十座擂台，捉对厮杀后，还剩五个优胜者，可武举就只需要三名优胜者，那就意味着还需要再淘汰两个，那怎么办？
简单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抓阄呗。
屠铮就被抽中了，这倒霉劲他那时候心里还直冒嘀咕，生怕遇到云熙，那打起来他可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最后抽到的是李羡，他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
屠铮心里发狠道。
他绰号“小蛟龙”，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修行家族一脉相承的功法，简单来说就是利用五气里的黑气，配合炁凭空造出巨浪，可以说是玩水的行家。
不过此次的对手毕竟是个山字营的将领，多少留点脸面，日后说不定还是同僚，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闹得太僵。
只不过对方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他了……
这一发狠，眼眸幽黑，右手的水球被狠狠捏碎！
啪的一声，空气中的水汽一下子浓厚起来，肉眼可见的水气弥漫开来。
水！大水！
如同巨浪一般的大水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击至李羡面前。
李羡嘴角挂着凶戾的笑意，见此也不慌张，正要脚下一动就要再次发起攻势。
却不料前扑的动作被阻挡了一般，眼睛一撇，瞧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形成了一片小水洼，由水形成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腿。
这点阻力在平常连他一秒都阻拦不住，但是此时生死搏杀寸息之间何其重要。
连眨眼的功夫都没用上，巨浪就完全把他裹住。
屠铮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右手来回旋转，控制着水球。
炁就是差距，在目前全靠拳脚比拼的武举当中，合一境可以说就是保送的名额。
诚然如果他未到达合一境，同为内锻武者，说实话这个山字营的百将他还真打不过，只不过无论技巧、肉身在怎样的厉害，也无法跟炁睥睨。
就好比刀跟枪械的区别。
台下人群中偶尔有惊呼声响起，似乎成败已经注定了。
水球连绵不断地冒出拳头模样的凸起，只不过屠铮始终牢牢控制水球，手掌微动，竟有几条蛟龙在水球内形成，死死咬住李羡的四肢，这下任由什么风浪都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里面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不过凭借炁的感知他知道那个汉子还在反抗。
再过了一会，水球内的动静一点都没有了。
只不过屠铮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显然一直维持着水球不被李羡逃离，并没有方才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下意识看了一眼擂台下主持的军侯，发现面无表情，心思转了转。
手掌微张，水球的顶端慢慢消退，露出李羡痛苦紧闭的脸颊。
自此，屠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台下的军侯，等待着宣布结果。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甚至将眼神投向台下的时候。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他没有看见李羡紧闭的双目陡然张开，双目中似有炽热的火苗燃起。
心湖泛起滔天巨浪。
‘狗贼，狡猾！’
屠铮刚放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心随意动。
水幕在面前升起，
啪的一声巨响，玄武石被巨力炸开！
水花四溅，蒸汽升腾。
屠铮微微扭头，看见的是那一双冒着赤焰的眸子，凶狠而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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