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窝 > 冷香盈袖 > 番外三十九 红灯照渡同千盏,翠竹扬旙各一竿(下)

番外三十九 红灯照渡同千盏,翠竹扬旙各一竿(下)


  绯月拧了帕子,仔细为小姐擦拭,过去良久,墨觞晏终于醒来,睡眼朦胧不知所以然。丫鬟轻车熟路地替她裹上大巾,洗干净了脸,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用红头绳系了辫子,不着急梳妆,先到偏厅用早饭。

  不是墨觞鸳心狠,小小的孩子自己住一间院子,饮食也不在一处做。实在是小姐病情反复,一粥一饭都有诸多忌口,生怕有疏漏,索性单独辟出来由专人料理。母女两个的屋子只隔一道篱笆墙,一旦有事,墨觞鸳只要几步就能赶到,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燕窝炖得滑软,香甜细腻,入口即化,红枣去了核,全然融在汤汁里,另有莲子、龙眼肉、槐花蜜,听厨娘说还放了茯苓,宁心健脾,只是磨碎成细粉,已经看不出了。

  院子里烧着艾叶,味道飘进屋里,早起墨觞晏没有胃口,小厨房准备的饭菜摆了满桌,绯月挑拣着布菜,鸡丝粥鲜美,出锅前加几片子姜,有暖身开胃的功效。粥米不稠,直接喝下或者单独沥出米汤,都不会让墨觞晏积食,配着十六样什锦小菜,胃口再弱的人也能用小半碗。

  “时辰还早呢,夫人还没来叫,姑娘再吃一点?这个蛋羹蒸得格外软和,还有这道茭白,炒得又脆又嫩,您刚才还说好呢。”

  墨觞晏停了筷子,绯月看着不妥,劝了几句也不凑效,还是屋里的刘妈妈路过听见,在门外招招手,将丫鬟叫了出去:“昏了头了?怎么今天糊涂起来,你忘了,姑娘吃药坏了肠胃,吃不下饭是常有,这会儿着急也没用,告诉厨房准备着点心,姑娘什么时候饿了,自然就会要吃的。”

  刘妈妈在后院年久,从墨觞晏进门就被指过来照顾,绯月对她言听计从,招来粗使丫鬟打扫。清晨的气息退散殆尽,丫鬟们收拾走碗碟,绯月服侍墨觞晏漱口,回到内室梳头。墨觞家富裕,女儿妆台上摆放的是珍贵的水银镜,照得人清晰又亮堂,比寻常铜镜好出不知多少。镜子旁边是四层十六屉的百宝匣,里面放着钗环首饰和各种小玩意儿,有养母外出行商带回来的,还有外祖父时不时找出的老古董。

  未出阁的姑娘额前覆着薄薄的刘海,绯月将桃木梳子蘸水,为墨觞晏梳成一对小巧的垂寰分肖髻,插上两对梅花头玉笄,辫尾向上藏在发髻后,用水红丝带扎紧,和身上的衣裳正好相呼应。墨觞晏有寒症,手脚四季冰凉,已经换了绸纱袄,浅朱红底遍绣银丝缠枝海棠暗纹,下着蕊黄马面裙子,沿边滚上一圈蝶闹百花图样。绯月印象中,小姐穿红色居多,大姑娘也喜欢女儿这样打扮,总说小孩子穿得鲜艳,自己人看着高兴,天上的神仙也会留心多保佑。

  隔壁院子摆好了香案,墨觞鸳换了孔雀蓝褙子,通身无额外修饰,头发绾成简单规整的圆髻,已经对着天地拜过三拜,告慰列祖列宗,家中一切都好。绯月陪着小姐到时,墨觞鸳和水芝坐在廊下,跟前放着竹条油纸,正在亲手扎晚上要放的河灯。

  “晏儿,过来,娘教给你。”

  墨觞鸳将女儿抱在膝头,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些分量,她也不觉着累,笑容温柔得几乎能将人融化。

  “看,这个弯过来,用这个压住……是不是就好了?嗳,你可不能碰,该划到手了……”轻声细语俨然时一位慈母,墨觞鸳亲生的女儿早夭,她怀里抱着墨觞晏,眸光所及不知是这个养女,还是故去的骨肉。毫无疑问,墨觞晏遇到一位好母亲,只是午夜梦回,墨觞鸳的眼泪都藏在露水中,从不在养女面前落下。

  哪个做娘的能不疼孩子?当年丈夫病逝,女儿也没了,墨觞鸳在婆家受尽百般羞辱,终于忍无可忍,决心终身不再嫁,百年后孑然一身也无所谓。这个女孩的出现让她重新对人间温情有了期盼,墨觞家大姑奶奶无处安放的怜爱都倾注于小姐阿晏,两个同样失去至亲的人走到一起,对彼此都如同一种救赎。

  “夫人,待会儿日头大了,还是别让姑娘待在外面了。”才过了没一阵,水芝给茶壶里续水,瞧着天色提醒墨觞鸳道。大姑娘抬头看看天,确实已经明日高悬,照得人眼睛疼。手上还有扎了一半的河灯,墨觞鸳交给水芝,自己抱着女儿进屋,竟一刻也不肯放下。

  “阿娘,我自己能走的,阿娘别累着了。”女孩懂事,趴在养母肩头想要下去,墨觞鸳却不以为然,伸手捏捏女儿脸蛋:“娘不累,大夫说了,不叫晏儿多走动,娘抱你。”

  房间里还是墨觞鸳做姑娘时候的陈设,墨觞晏在这儿住过几个月,直到病情有所好转,养母才放心将她搬出去。桌上有凉好的香薷饮,墨觞鸳试过温度,喂着女儿喝下。

  “晏儿在这里玩,有事就叫娘和水芝姐姐,好不好?”

  中元祭祀的东西还没准备完,墨觞鸳抽出帕子,给女儿擦干净薄汗,起身回了院里。小姐很乖巧,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不哭也不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时辰过得很快,用过午饭,墨觞晏留在养母的屋子里午睡,外面下人放轻脚步在干活,将河灯搬到前院,还有香炉烛火、粟米供果。主事的墨觞鸳索性没有午休,叫人将隔壁院子打扫一遍,晚上女儿回去休息也能舒心。

  最后一缕夕阳沉沦时,大宅前院已经准备齐全,墨觞老太爷亲自到场,墨觞鸳领着女儿在后,将那三叩九拜的大礼行给天地与祖宗,还有苍梧子民世代供奉的朱雀神明。墨觞鸳思念亡人,一时间没注意到身边养女的神情,那分明是无法溢于言表的哀戚,如果情感有声,她必然哭喊得十分凄厉,绝不应该表现在这个孩童的身上。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

  那是夕阳古道,山远天高,苍茫云海,父亲将她放在马背上,兄长带着她采摘草地的野花,前尘往事如梦幻泡影,皆寄托于盏盏河灯,漂去不知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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