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窝 > 冷香盈袖 > 第四百六十二章 锁麟囊(十)

第四百六十二章 锁麟囊(十)


  “你分明不是这样想的。”折扇公子道,“你也格外清醒,往日所遭遇的种种磨难,并非你自己可选,也并非天命刁难。阿晏,我曾经向你坦言,少时家中困厄,由此看来,相较之下,你我二人究竟谁更悲惨些?”

  那是宫中诸人不能提及的伤痛,凌三皇子却情不自禁,拿出来表明心志。初闻时候,沈渊还不知道凌亦珩是皇子,至多好奇他家究竟是什么来路,能惹上那般泼天大祸,后来水落石出,她也同样为之痛心,却不是惋惜那些王子皇孙、妃嫔媵嫱,她更可怜宫变中死了的下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主家遭难而承受飞来横祸,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不止。

  沈渊记得,凌亦珩告诉自己时,话里话外都是悼念他的手足,却丝毫不曾提及身边仆从,可想来也不能怪他,那样小的年纪,爹娘都不在身边,他的乳母又丢下他独自跑了,小小孩童该有多么担惊受怕,凌亦珩没有因此性情扭曲,仍然长成了一个可以评价为善良的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逝者长眠,生者更应当向前看,才对得起他们为我们而死。”窗外日头渐斜,光线慢慢变得柔和,将女子背光的面孔晕染得格外朦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晏儿不识抬举了。”仿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如此执着地要靠近花魁娘子,即使以这种拙劣的借口。无论沈渊还是墨觞晏,都有着人的心肠,不是生来的铁疙瘩,她终究点了头,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折扇公子行了个礼。

  “兄长大人在上,请受晏儿一拜。”

  起落间不闻钗环声,万福礼毕,耳畔丁香坠子纹丝不动,只得见衣料流转出云霞般光华,燕尾压发虾须轻摇。一句称谓标志着二人间的羁绊彻底改写,沈渊心中纵有怨恨,也有不甘,却都是冲着离雪城的。

  她没办法接受背叛,于是决定放纵一次,应承第二个人对自己的温存,即使她明白,如此一来,世俗不会对离雪城有任何批判,反而会说,看吧,青楼女就是青楼女,表面上忠贞不渝,背地里早就给自己找好了野汉子。

  花魁娘子并不害怕,反而有些许期待,想看看离雪城若是知晓,自己多了这么个深情款款的兄长,会否后悔同外面的女子纠缠不清,继而向她忏悔,请求她回心转意。她已经二十岁,年少的时候貌似任性妄为,实际处处受制,不敢越雷池,如今她算是想通了,自己和离雪城的情分本来就浅,强扭的瓜不甜,只有不抱期望,才不会经历失望。

  小阁主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可她的仪态甚少在外人面前完全展露,骨子里流淌的骄傲不允许她向谁低头,就算是折扇公子,她也不曾对其行过全礼。再抬眸,她看到客人目光中充满惊艳,大约是以为自己生来桀骜,没想到也有低眉顿首之时。

  凌亦珩伸手搀扶,沈渊没有拒绝,指尖触碰的温度一方火热,一方冰凉。这次她相信,对方只是无心之举,并没想要轻薄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是另外的人,却不妨碍给出彼此笑脸。看着这张面孔,沈渊忽然释怀,如此也甚好,既然没有结果,也无法斩断,就换一种方式细水长流。

  对折扇公子而言,这是退而求其次,也是一种如愿以偿,从此他在花魁娘子身边有了名分,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探望;而沈渊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此举过于草率,可是晌午菱花镜里哭肿了的眼睛警醒她,这副身子经不起折腾,必要选一个对自己真心的,架上沈涵赠予的佩剑也提点她,阿渊不死,就仍然是西北的长房嫡女,决不能委曲求全,自贬身价。

  “以后就是兄妹,阿晏无须多礼。”凌亦珩很自觉地松开手,两个人各自坐下,他解下腰间玉佩,双手奉上:“今日来得匆忙,就以此玉佩为凭,缔结金兰之约,来日得空,还当为妹妹重新备一份礼物。”

  花魁不再推辞,含笑收下:“多谢兄长厚爱,既然是兄妹,倒也不必那么客套,黄白之物既俗气,又难免落人口实,正好小妹心爱一物许久,还望兄长为我成全。”

  “是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你弄来。”折扇公子满怀期待,却见小阁主笑眼盈盈,狡黠道:“全套的《孤竹遗撰》。上古之志警世育人,困扰时拿来诵读,最能平心静气了。”

  花魁从不和自己要东西,凌亦珩还当是什么稀罕玩意,不料只是书籍,着实令他人忍俊:“好说,明天我就叫人给你送来。要是还想起来什么,你再告诉我就是了。再有,千万记着,若有人欺负你,可不许瞒着做兄长的。”

  他还是惦记着那回事儿……沈渊心头莫名为之动容,少不得浮出几分异样情愫:“你总担心我被人欺负,都怪我没管好秋丫头那张嘴,竟让她在你面前做耳报神。请兄长放心,我在这儿很好,哪就天天有委屈受了。”

  折扇公子得意道:“怎么就成耳报神了,盛秋筱是关心你,不想你一个人委屈,也知道我来了,必然能让你开心,才会对为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花魁面色转愠,他赶忙正色:“说心里话,现如今,人人的眼睛都流连在盛头牌身上,你虽不复往日风光,却也免去不少麻烦,墨觞阁主是你母亲,也不会见利忘义刻薄你,如此让你留在这儿,我才放心。”

  凌亦珩因祸得福,有离雪城做下的坏例子在前,这并非二人之间第一次真情流露,沈渊还是颇为感动:“从前以为,你只是贪图美色,竟没想到你是个有心人。原是晏儿怠慢,今后必然以兄长之礼相待,再不会任性给你脸色瞧了。”

  “从前我也有不少错处,晏妹妹能不计前嫌,是对我最好的回应。”凌三皇子的心情少有如此明媚,窗外天空湛蓝,日光晴朗,正好照在他脸上,恰如少年玉树临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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