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尾声

　　沈渊反握下凌亦珩双手，半似叹气半似轻笑，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杀了太子良娣，无论她是不是谍子，都无异于打脸东宫。沈家早就立于危墙之下，与瑞王府结亲，反而能多一分生机。”

　　乡人食不果腹，以为王公贵族生来就享受破天富贵，是极大的不公平，怎知天家才是最残忍的埋骨地，稍不留神便招致杀身之祸。

　　凌亦珩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他以为沈渊不懂，虽然聪明机敏，但被养得过分天真，犹如怀璧其罪，今后需要自己小心呵护。殊不知，妻子有慧根，囿于病榻亦将局势看得清楚。

　　“无论多难，我们一起走就是了。”沈渊正身，抬手勾着凌亦珩的脖颈，微微仰头与其四目相对，“我许诺，将用我的一生追随王爷，生死不弃。”

　　不是墨觞花魁，也不是贞靖县君，只是某个叫沈渊的女子，对新婚丈夫说的情话。她是故意为之，她太了解凌亦珩，几时受得住自己这般模样？

　　果不其然，瑞王当即沦陷，龙凤喜烛燃烧暖黄色的光，透过薄雾帘帐，弥漫风景如许。新妇扭捏不肯，才想起说困倦，撒娇撒痴找借口要睡。

　　旖旎万千，凌亦珩有心闹她，唇齿在纠缠，细腰伤痕犹在，指腹触感冰冷如昨。不同于撷花之夜百感交错，这是他们的新婚良宵，合该水到渠成，聊解长日相思苦。

　　沈渊念起柳渠阴的好处，酒师放浪形骸，至少能酿出一味绝妙的胭脂醉，叫人喝了忘却理智，只晓得耽于欲望。情到浓时比酒更醉人，浑身似暖炉在烧，瑞王妃渐渐放弃反抗，任自己溺在凌亦珩给的缱绻中，青玉盏倒扣青花案，三十三重天棠梨不逢春。

　　红烛燃尽，破晓天明，瑞王府静悄悄，不妨碍凌亦珩早就醒来。沈渊素爱贪睡，又被闹了一夜，此刻还沉浸在梦里，面颊微红，像六月将熟的桃。

　　房门外不闻人声，但凌亦珩知道，天没亮就有很多侍女在等候，为首的便是蓉儿，无论主母是否需要，她都得来伺候，以表忠心。

　　还是算了吧……凌亦珩顾自摇摇头，看着妻子睡颜安详，实在不想未曾圆房的事情被蓉儿察觉，再者，沈渊如今性子变了，一睁眼瞧见怀孕的通房，保不准就会记仇，心里和自己怄气，面上还要嘴硬。

　　更何况，情势不乐观，蓉儿触怒天威，目前仍是脑袋存在脖子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亦珩思量周全，到外间唤人更衣洗漱，独独将蓉儿拦回去。

　　“王妃还睡着，你有孕辛苦，不必在这里苦等了。回去歇息吧，若有什么吩咐，自会再寻你过来。”

　　蓉儿手背在两侧挺着肚子，显然没料到是这般境遇。她进补得多，又整天躺着少走动，才两个月就能看出腰身粗了一圈，走路不复婀娜姿态，脸蛋也少了清秀，还以为凌亦珩是厌恶自己容色衰败，才会如此冷淡。

　　“奴婢谢殿下关怀，以后一定好好王妃，绝不敢偷懒。”蓉儿直着身子弯下膝盖，给凌亦珩行了个不标准礼。其实她能弯腰，只是想多赢得一丝怜惜，以期重温旧梦。

　　三皇子还记得绮儿吗？她不敢问，将千言万语藏进楚楚可怜的目光，也确实博得凌亦珩欲言又止，但随即，通房侍女明白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屏风后赫然是新妇，赤着脚，散着头发，眼睛湿漉漉的。

　　凌亦珩想解释，沈渊根本不在乎，脸上睡意朦胧，嗔怪道：“你们好吵，我还以为怎么了。既然无事，我再睡一会儿，王爷若要叙旧，请小声些。”

　　沈渊说完转身便走，连磕头的机会都不留给侍女。凌亦珩竟有些慌神，拿不准她是真贪睡，还是已经记了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追上去再说。

　　蓉儿还在原地挺着肚子，没来由脸酸，手指也被腰上的肉压得发麻。一同来的侍女们面无表情，她觉得在笑话自己，怒向心边起，朝着最近的女孩脸面啐了一口。

　　瑞王府不在权力中心，从县君到王妃，沈渊的生活并没未发生太多改变，除了每日受蓉儿晨昏定省，其余时候都很轻松。三朝回门，镇远将军再四确认妹妹过得舒心，还要怀疑她与凌亦珩面和心不和，做样子给自己看。

　　“我样样都好，他对我也坦诚，哥哥可以放心。还有，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位嫂嫂？”

　　沈渊梳起妇人发髻，举手投足还是个小姑娘。沈涵一听娶妻就咂舌，顾左右而言他，拉着凌亦珩吃酒。

　　斗转星移，蓉儿的肚子大起来，东宫也解除禁令。沈渊数次想将养母接到将军府，被墨觞鸳婉拒，坚持留在冷香做外应。

　　不久，西南土著联手戎族造反，声势颇大，皇帝派沈涵平乱，苦战四月得胜而归，收复边境十二城，带回反贼首领脑袋，作为战利品悬在城门。一时间，镇远将军名声大噪，太皇太后提议，加封沈涵为华阳侯，皇帝从之。

　　年关将至，蓉儿生产，痛了整两夜三日，母子平安。宫中只赏下礼品，凌亦珩为孩儿取名“臻”，同时沈渊也有六个月身孕。

　　除夕夜，东宫传出噩耗。皇长孙进宫拜贺，恰逢张宝林怀着第三胎，心高气傲，二人狭路相逢，谁也不让谁，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皇长孙这次没有踹庶母肚子，而是直接推进湖里，天寒地冻，张宝林捞上来已经没了气息。

　　阖宫震怒，皇帝剥去皇长孙所有爵位封赏，扔进牢里，当众叱责太子治家不严，不配为国之储。王皇后脱簪跪求开恩，最终保住太子虚名。

　　启仁十八年初夏，天现祥瑞，红云逐日，瑞王妃诞下龙凤双生，国师测算为百年难遇之吉。龙颜大悦，封女婴为郡主，男婴为瑞王世子，特赐瑞王暂领太子府先前事务。

　　岁月不待人，转眼沈渊已年逾而立，为三子之母。她确有无双智谋，帮衬凌亦珩在斗争中杀出重围，大厦将倾的前夜，东宫无人能眠，回首往昔，精心供养的棋子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太子已不觉得多么懊恼，只感叹造化弄人。

　　尘埃落定，储位落入瑞王囊中，沈家出了一位太子妃，龙凤双生姐弟却不能同处长大。沈渊舍不得女儿，但不得不将其送往西北，托付给兄嫂，作为以防万一的那个“一”。

　　又许多年过去，小郡主出落得英姿飒爽，终于等到机会，一鸣惊人，回到陌京城扎根。已经无人记得冷香花魁，世上只有储妃沈氏，而流淌着她血脉的小郡主逐渐进入大众视线，属于这位贵女的故事还没有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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