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青梅竹马

　　凌三皇子从小不爱甜食，却在寿祺宫吃掉几乎整盘杏仁酥，有清茶配着，喉咙仍快要被腻倒。太皇太后迟迟不召他进去，沈渊也不出来，他等得心焦，生怕哪里出纰漏，又惹后患无穷。

　　黎芫谍子已死，该有的封赏一样都没落下，老祖宗还能挂怀什么，必须避开旁人单独叙说？无非是沈家姑娘的名节，问她是否清白之身，是否有中意许嫁的男儿，乃至于是否与自己有过风月。

　　沈渊那般性子必不会认，这点和自己所说能对得上，凌亦珩不担心。他害怕老祖宗赐婚，无论指给谁，贞靖县君都不可能答应。

　　太皇太后自不会和小丫头计较，但宫里耳目千头万绪，倘若被恶意扭曲，传开不好的流言，因此被视作轻狂、自命清高，沈渊的路才刚刚开始，以后还要如何走下去。

　　清菡嬷嬷换上第二盘点心，山药糕用红豆作馅，质地绵软，入口即化，凌亦珩只尝了一口，胃里开始冒酸水，巴望着里头快点结束。

　　万幸，凌三皇子的诚心感动上苍，贞靖县君从帘后出来，带起片刻香风。她脸上有笑意，头上多了支簪子，朱雀样式，口含流苏搭在鬓边，缀着红宝，光辉灿烂晃人眼睛。

　　“老祖宗说，她困了，让你先带我回去，改日再来。”

　　凌亦珩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清菡嬷嬷将二人送至殿外，蓉儿还在等候，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珠，脸颊也带桃红。日头不晒，她也没有跑动，却变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合常理。

　　但无人在意，凌亦珩更关心太皇太后和沈渊说了什么，后者则满心想快点出宫回府。步子都没迈开，蓉儿侧身挡在凌亦珩面前，急切切道贵妃传话，让三殿下去含章宫。

　　“今日是奉召面见皇后和太皇太后，母妃怎么忽然要见我？”凌亦珩觉出不对劲，但蓉儿坚称，娘娘的侍女没有多言，所以自己也不知缘由，还请殿下去一趟，免得贵妃挂心。

　　身边带了位娇客，凌亦珩不能丢下贞靖县君，可若让她同去含章宫，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沈渊倒是无所谓，让他要见母亲便快去，自己随便找个宫人问路就好了。

　　“然后被老祖宗知道，我就惨了。”凌亦珩无奈地笑笑，“还是先送你出宫吧，蓉儿，你到含章宫告诉母妃，我安顿好县君再去见她。”

　　沈渊没有意见，反而蓉儿毛遂自荐道：“殿下，刚才来的人说，娘娘许久不见您，想念得紧，听说您今日进宫，特意让方姑姑做了燕窝鸭子。奴婢拙见，您放心去含章宫，让奴婢给县君带路，就当是将功补过。”

　　蓉儿态度谦和，微弓着腰肢，比宫道两边初初掐条的柳枝还娇嫩三分，若非见识过她犯蠢的样子，沈渊当真会相信，这是一位良善温柔的姑娘。

　　凌亦珩是清楚蓉儿脾性的，下意识要反对，却被沈渊抢先道甚好，从前不熟悉，闹出许多误会，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己乐意从之：“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蓉姑娘愿意改过自新，三哥哥也可以免去烦恼，这才叫两全其美。”

　　她故意叫得亲昵，令蓉儿眼皮发颤，无边酸涩于心头腾起，犹得端着温顺乖巧的笑容，说多谢县君娘娘大度。

　　“还这样叫呢，快别生分，你是三哥哥身边最亲近的人，说不准我还有机会唤你一声‘小嫂’。”沈渊边说着边来牵蓉儿，随手拨下一枚南红戒指给她套在指尖：“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戴着玩吧。咦？三哥哥，你怎么还发愣，贵妃娘娘等着你呢。”

　　沈渊一顿亲热举动将主仆两个都搞懵了。瞧着这张漂亮脸蛋，凌亦珩大概能猜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大可不必：“也罢，你实在要赶我，那我便去见母妃，宫里多有鹅卵石铺路，你要脚下当心。”

　　蓉儿没能听出弦外之音，她的指腹正在情不自禁地摩擦戒指，牡丹花瓣纹路清晰，绝对是上乘货色。沈渊回应一个默契的笑脸，眼角光彩狡黠，微微曲膝道哥哥慢走。

　　虽在寿祺宫辞了太皇太后，但日子还长，一座皇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通房丫头心眼忒大，给她长记性宜早不宜迟。

　　眼看凌亦珩走远，蓉儿的笑模样也跟着飞去天边，敷衍地行个礼，趁机将手抽回来叠放在腰间，闷头道：“外命妇不可在宫中久留，县君随我来吧。”

　　她不恭敬，且自顾自走在前面，沈渊却未发作，由着她放肆情绪。蓉儿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得琵琶女踩了狗屎运，又恨这福气没落在自己头上，忽然身边一阵阴影，竟是那新贵小姐跟上来。

　　“蓉姑娘，自人我并未得罪于你，为何每次你见了我，都是如此眼红气短的模样？我今日想问个明白，若真有误会，当趁早解开，省得日后尴尬。”

　　沈渊讲话很软，落在蓉儿耳中就是聒噪，而且狐媚上不得台面。

　　“我自幼服侍殿下，不敢居功自傲，但也称得上青梅竹马。可是县君娘娘您呢？不过是青楼里打滚儿的，还没飞上枝头，就在殿下身边阴魂不散！”

　　侍女越说越激动，猛然刹住脚步，意料中的碰撞却没发生。她疑惑地回头看去，生出半身冷汗——那贞靖县君离自己三步开外，可是听声音，明明前一刻还近在咫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蓉儿心慌意乱，想不通她如何做到：“你，你……你该不会……”

　　该不会，真的是只狐狸精吧？

　　质问堵在喉咙不敢吐出来，唯恐惹怒了妖精，将自己生吞活剥，蓉儿语无伦次，十指疯狂抓挠掌心，慌乱地想要逃开。

　　“你何必这样看我？”沈渊扑闪着眼睛，满脸无辜，“你又不喜欢我，我当然要躲开些。”道路旁树梢投下光影斑驳，即便没有涂红唇，她的脸蛋也染上令人发颤的妩媚：“蓉姑娘，你听过一句话吗，人各有命，你有你的青梅竹马，我有老天硬塞给我的富贵，咱们各走各路，谁也碍不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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