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窝 > 冷香盈袖 > 第五百八十章 女儿红(十三)

第五百八十章 女儿红(十三)


  久不闻星辰作答,柳渠阴抬首对上微愠神色,嗤道:“瞧你那样儿,活似吞了苍蝇,看来我没有想差,瑞王府偏僻,却得益于好丫头,每天有春宫好戏,方不至于冷冷清清。”橁

  “闭嘴。”女暗卫拧起眉毛,瞪着柳渠阴便要教训:“好歹你是个姑娘,说话注意些。”

  破天荒地,柳渠阴没有反驳,而是双手按在小腹处,顺着星辰所言,顺着星辰所言不住点头:“听姐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前以为暗营日子艰难,只知厮杀,不曾想你很懂道理。”

  星辰欲言又止,目光锁在柳渠阴的肚子,总觉碍眼至极,再三思忖,终岔开话道:“说这些没用的话,不如快想想去谁家搞副药材。”

  柳渠阴不置可否,灯火摇曳下,她眼睛弯弯,伸手便又要去倒酒,掌心大的瓷盅描了银丝,映照出点点光彩。

  “你真疼我,就该第一天就同我走,我说,东宫也好,王府也罢,他们争来夺去,要是还有精神追杀我们,那也是命,如若不然,我们沽酒,舞剑,浪迹天涯,不比替别人卖命强多了?”

  “横竖都一样,你不想动弹,我便发善心替你去……”星辰按捺不住,也无意再费口舌,心中随便想了个方位,起身欲往取药,被柳渠阴拉住袖口,拦在耳畔喋喋:“他们都忘了,生前争抢再多,死后都是一抔黄土,有什么分别。你放心,我不会留着这个肚子,我只是想和你待着,下次你来陪我,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心头狠狠跳了一下,宛如最柔软的部位扎进针,星辰不能不差异自己有了名为“愧疚”的情绪:柳渠阴是个疯子,每每相处总惹得自个儿窝火,今夜更助长那火苗蹿到三丈高,照理这种人不能留着命太久,可听见方才那句话,她如同置身在火上烤,迫不及待想要为柳渠阴做点什么。橁

  这个酒师还很年轻,周身却散发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息,平日被脂粉味道掩盖,察觉不出,只有极偶尔那么几次,青楼的小主人得以和她独处,却因提防而忽略了她是如此与众不同;于是到头来,只剩下星辰,既敏锐,也有足够的勇气同柳渠阴一较高下。

  “只要你自己想活,就没有人能让你死。”不由自主地,星辰伸出手,摸了摸柳渠阴的头发。

  手感很滑,肯定抹了不少梳头油,只不晓得是桂花还是茉莉。

  酒师道:“果然进了暗营,就算曾经出去过,也会再次丢掉人的温情。星辰大人,我将话说得直白,你还是不肯好好陪一陪我吗?”

  鬓角有朵珊瑚钗,她拔下来拿在手里,捏着顶端薄薄的梨花样式,用簪尾拨开灯芯,烛光便更亮些,将二人面孔都照得清楚。珊瑚雪白,而柳渠阴指尖染着蔻丹淡红,交相辉映:“我发誓,只要一夜,我心满意足,再不叨扰你。”

  许是饮酒过度,柳渠阴嗓音沙哑,她素来要强,抬头却是泪眼迷离。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无需如此。”出口大概是今夜最违心的话语,星辰用尽全力,强迫自己不要撒手不管:“渠阴,在这里等我回来,先解决了眼下的累赘,再论以后吧。”橁

  夜色深沉,无人能察觉暗卫离开的身影那般萧索,在并不漫长的二十多年尘世岁月里,星辰竟是初次体会何为仓皇奔走。她无法继续正视柳渠阴的眼睛,无法真切地感受到对方腹中小生命坚实有力的存在——繁嗣绵延,生生不息,神赐予人间最大的眷顾莫不如是。

  身为暗卫第一要义在于尽全力确保自己负责之人活着,某种程度来讲,也算个光荣的任务,但这次无人指派,星辰要夺走一个生命来到世间的权利。

  会否有报应,她顾不上,也懒得在意。

  究其原因,不过是青楼之外,星辰也是一个得不到认同的人——为爱出走的皇宫女暗卫,遇人不淑,烈火逃生,当真不要更荒谬。

  不过鲜有人知,楼日辉曾亲口提议处死星辰,风声甚至传到了皇宫,幸而被崔贵妃遮掩过去。整件事情走向非常奇怪,星辰活了下来,并且没有怨恨,三人仍然亲如手足。

  茶余饭后曾有闲话,楼大人这叫爱之深、恨之切,宁愿小师妹死了,也不想她背负污点活着。

  暗营无对错,唯杀出重围者为上,于是星辰做到了,耳畔得以清净,但并不代表内心平静,恰恰相反,她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于这个世道而言,星辰还是太孤独,手足易得,知音踏破铁鞋难觅。橁

  是报应吧,背主忘恩又苟活的下场……每每忧思困顿,星辰便如是自嘲聊作排解。

  出来时仿佛瞧见不远处有豆大的光亮,是偏院琴阁方向,却未传出丝竹,那一刻,星辰生出几丝好奇,兔子不会从笼子里钻出来,更不会点灯,所以会是谁夜半三更不睡觉,在那僻静地方顾影自怜?

  左右与自己无关,没有片刻停留,星辰自屋顶出楼,抄近路去邻街药铺取了东西。虽迟迟不闻更漏,但看冷香阁笙歌歇停,便知时辰很晚,鞋底踩在路面清晰可辨。夜晚寒冷,星辰心头却窝着股气,说不清从哪儿起,可不妨碍悉数化作熊熊火苗,熬成一碗浓黑如墨的药汤,流进柳渠阴腹中。

  味道很苦,酒师说,舌头都快掉了,眼睛也痛,头也痛,比肚子里闹腾得还厉害。

  “早知如此,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好过让你看见。”柳渠阴脸儿惨白,再也笑不出来。

  她平时看上去不着调,无论花牌抑或花娘,都觉得她该是面团儿心性、纸老虎一般,在此之外,星辰还论断她疯癫,今夜却知她何其刚强,宁肯咬烂四条手帕,汗水冷浸浸湿透满身,都不肯发出叫喊来。

  骨血生生剥离,会比烈火焚身痛么?橁

  星辰不知道,照样陪着掉了眼泪。她不曾生养,但知如何处理干净,赶在天亮之前将一切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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