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五公主
背对着太皇太后，王氏目眦欲裂，几乎不认识面前这个亲生的女儿。五公主从小离开亲娘，母女两个亲情不多，可王皇后深以长女为傲，不曾想有朝一日骄傲滋生反骨，和嫔当众讽刺五公主无法生育，她不恼怒也就罢了，还要拦着自己惩治和嫔，简直匪夷所思！
五公主的眼角隐约仍然可见泪痕，她笑得很坚强，挽着王皇后的手，将其引回座位上：“母后，请您别这么看着孩儿，今日不仅为老祖宗祈福，女儿也希望母后身体康泰，福寿绵延。为了一点小事，女儿都不介意，还请您别动气。”
她倒不是心胸有多宽阔，身为女子却不能生养，五公主有多痛，别人永远无法领会。可她不能意气用事，当今后宫泾渭分明，皇帝子嗣不多，太子的庶长子都比六皇子年纪大，可见最开始，皇帝并没将精力放在开枝散叶上，后宫也素净过很长一段时间，直接导致后来嫡庶年纪差距巨大，皇帝又存心冷落三皇子，早早将他在朝臣中的威望打压下去。
凡此种种堆叠下来，只要不自己作死，王氏母子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何必节外生枝，与什么和嫔论短长？
至于戳痛处什么的……好多年下来，早就习以为常，公主府大门一关，流言蜚语都进不去，驸马也纳了几房小妾，大不了将来行去母留子之法，于子息总是不耽搁。
“听听，听听，还是哀家的小五儿懂事。”太皇太后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气息平缓，语调也欢快，好像下面的争执与她毫不相干，“小五儿，你过来，让曾祖母好好看看你。”
能被称呼一句“老祖宗”，太皇太后数十年光阴绝非虚度，她拉着五公主的手，满脸只有慈爱，而全然不见怜悯之流，春风化雨就破解了和嫔脱口而出的伤人恶语。
“哀家疼你，不会因为嫁了人就有所减少。小五儿，听曾祖母的话，女人不能拘泥于相夫教子，胸襟要开阔，眼界要放长远。”太皇太后教的是五公主，余光却瞥向和嫔，“那些阿猫阿狗说道什么，不必理睬，只要问心无愧，做什么都行得正。举头三尺有神明，口业造多了，安知会报应到谁身上去。”
一时冲动尽头过后，和嫔才开始感到害怕，且有四公主手心发凉，显然被生母举动吓到，和嫔本非惹是生非人，经不住太皇太后三言两语吓唬，膝盖一软当场跪倒。
“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臣妾糊涂，一时失言，污染老祖宗圣听，臣妾再也不敢了。”和嫔瑟瑟发抖，四公主挺着肚子，也要跟着跪下，被太皇太后及时制止：“哎，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年纪再有身孕，可得当心。你们快去，搀扶四公主坐下，小五儿，你也去陪你母后吧。”
“璟儿思念曾祖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想好好向您尽孝。母后有太子哥哥和皇嫂陪伴，只怕还要嫌孙女吵闹。”五公主年纪已经不小，在太皇太后面前仍是承欢膝下的重孙女，祖孙两个叙家常话，还有清菡嬷嬷在旁捧哏，饶王氏再怨恨也无法发作，就算强颜欢笑，也要坚持着等到老祖宗说散了吧。
看着女儿与太皇太后谈笑风生，王氏心中五味杂陈，披上盖头那一刻起。她就牢记天家亲情淡薄，不要奢望丈夫与自己多亲近，甚至儿女都有可能无法养在身边，所以长女被带走时，她哭过，但也仅限于哭过一次，余下的精力全部用在教养嫡子。长期忧思压抑让王氏坏了根本，无法再添一个儿子，为此她夜夜难以入眠，直到储君之位尘埃落定，皇后终于在夜晚也能合眼，可那时五公主早已及笄，不多时就要成婚，连出阁前的闺房训导都是由奶嬷嬷代劳；对上女儿空有恭敬却疏远的目光，王皇后心如刀绞，
幼时五公主在宫外长大，不满六岁就被强行接进宫，交由太皇太后抚养，其间经历过许多，名为金枝玉叶，实际只是个质子，每天活在刀尖上。有这段过往在，五公主心性与其他娇儿不同，她懂是非，明善恶，对生母和兄长的某些做法并不赞同。
然而，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从来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五公主能做的事情有限，很多时候甚至什么都做不了。前朝崔后的故事她虽不清楚，至少晓得对崔贵妃而言等同于灭顶之灾。
王氏这步棋走得实在太差，就算要发作，也不应当选在太皇太后面前，孰是孰非，老祖宗在宫中斗了一辈子，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她既然肯替崔氏解围，足够说明态度。五公主只盼着，三皇子能记住自己一点好，将来风云变幻，不要对高阳宫加以为难。
“对了，哀家想起来，去年皇帝似乎提过，要为荟儿指婚，上次一闹腾，哀家倒是忘了再问。皇后，皇帝可否有中意的人家？要是有，也和哀家说说，咱们一同定夺定夺。”
凌荟做了许久的透明人，冷不丁被点名，还当自己做错何事，细听方知是要相看婆家。她没有像别的姑娘脸红羞赧，而是感到悲从中来——自己现在不过一介白身，郡君封号能否恢复尚未可知，又不是公主千岁，区区庶女，哪家的好儿郎愿意迎娶？
何况生母还在冷宫边上受苦，就算不得不嫁，谁来给她梳头穿衣裳。
好在王皇后说，陛下也只是提过一次，自从凌荟到高阳宫学****仿佛改变心意，或许让长孙女在宫中多留几年。
“荟儿到底还小，臣妾为她请的女侍读也说，荟儿颇富天资，是读书的好料子。”皇后伸手示意凌荟到自己跟前，搂着她向太皇太后道：“臣妾私心以为，读书可以陶冶情操，增长见识，姑娘要是嫁人，少不得侍奉公婆，就没有许多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就让她再读几年书，年纪再大些议亲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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