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牛乳羹

　　消息瞒得严实，王皇后至今不明白，八公主究竟是为何被连夜带走，关进了长阳殿。皇帝是不能问的，至于华沐，更三缄其口，王氏不敢逼他，只能将疑惑烂在心里，假装已经不感兴趣，等待时机再追查。

　　本来好好吃着饭，一听到要回去长阳殿，八公主瞬间变了脸色，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筷子差点打翻了碗，惊恐地盯着嫡母。凌荟不明就里，难免害怕，不由自主将身子向后缩。见此情形，王皇后并未怪罪，叹了口气，叫刁嬷嬷来把姑娘带走，让下人都出去，只留自己和八公主说话。

　　“可怜我的儿，你怎就被吓成这样啊。”养恩大于生恩，反过来讲也是一样的，王皇后讨厌崔贵妃，不妨碍她对从小养育的庶女生出真感情，“原以为郭氏失德，不配做陛下的嫔妃，可孩子无辜，没想到老五那个孽障，坏心眼和他娘如出一辙。”

　　王皇后原是想喂八公主喝粥，可眉目间随着言语流露出憎恶，这表情让公主更胆怯，竟不慎将热粥掀翻。她还没失去理智，知道不能伤了嫡母，赶紧伸手抵挡，于是乎滚烫的红稻米粥全泼在了八公主手上。

　　“啊……母后赎罪！母……”

　　向来娇气的八公主不先喊痛，反而“噗通”跪到地上，全然不顾双手刺红肿胀，作势就要撑着磕头，将王皇后吓得不轻。

　　“快起来，起来，你起来呀！绣雪，快传太医，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啊！”皇后忙不迭要扶八公主，只觉她身子沉重如石，好似没了骨头，整个吸附在地面。

　　在隔间的凌荟看来，和鸣殿乱得突兀，先是八姑母莫名发癫，而后皇祖母开始责怪绣雪做事磨蹭。她感到不安，很反常地，刁嬷嬷没有板起脸训斥，反倒安慰她不必惊慌，一切自有皇后娘娘处理妥当。

　　凌荟没有吃饱，将将喝了半碗粥，连面前的小菜都没动几筷子，就因八公主的突然发作不得不离开。她不敢和刁嬷嬷说饿，高阳宫不是家，甚至整个皇宫都更像一架鸟笼，她们都是金丝雀，拼命弄巧卖乖，扑棱着翅膀争风头，谁能讨主人欢心，谁才有活下去的资本。

　　反正自打进了和鸣殿，自己就从来没吃饱过，不在乎多一顿少一顿，等这茬儿过了再说吧……

　　原本今天宫中上下一团和气，谁都不想触霉头，让不高兴的声音传到太皇太后耳中，谁能料到，源头从皇后处发生，紧接着太医院匆匆忙忙派人过来，八公主被几个宫女强行按住，给手掌治伤。

　　“姑娘用盏牛乳羹吧，外面闹得很，只怕顾不上您。”

　　凌荟正在走神，以为要耽误时辰，刁嬷嬷忽然端着吃食进来，凌荟甚至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牛乳羹洁白温热，放了蜂蜜，金黄晶莹的颜色流动在表面，好似琥珀。

　　或许……囚笼之中也有一丝真心在吗？

　　王皇后只顾着忙活八公主，肯定想不起来还有这个孙女，自然不会吩咐刁嬷嬷给她拿吃的。凌荟忍不住开始感动，坚硬如铁的心肠逐渐趋于柔软。

　　上一个这样关心她的，还是生母陈氏，也只有生母陈氏。流萤馆里日子不算好过，陈氏无力与其他三人争抢，弟弟妹妹们吃糕点，凌荟只能眼馋，陈氏想疼爱女儿也无计可施，唯有等到夜深人静，宫女们都睡下，悄悄在小厨房生火，给女儿煮一碗牛乳羹解馋。

　　刁嬷嬷只管教导，并不了解凌荟的口味，太子庶女在高阳宫也没有点菜的权利，不知怎地误打误撞送来这盏属于陈氏的记忆。凌荟抬头看看刁嬷嬷，对方的脸色已经恢复冷漠，站在那儿好像没有生气。她不得不想，或许真是凑巧，没有那么多隐藏在深处的用心良苦。

　　外面的喧闹慢慢在牛乳羹的香甜中消散，凌荟不再觉得饿，身上也就有力气与精神。很快，绣雪挑帘进来，请刁嬷嬷陪姑娘出门，跟随皇后娘娘去往太皇太后宫中祈福。

　　老祖宗不需要挪动贵步，只消在寿祺宫安坐，儿孙们自会争先恐后去向她表孝心，看似花团锦簇一派祥和，当中到底掺和着几分虚实，谁也不敢细思。往年凌荟是很期待这天的，不分亲疏，太皇太后都会赏赐许多宝物，可如今东宫的庶长女心境大不相同，她见不到亲娘，其余的妹妹们都能拿着东西回去，在生母怀中撒娇，而凌荟就算受了再多珍贵物件，也只能待在冷冰冰的中宫，忍受王皇后无休止的漠视。

　　皇后赚够了好名声，有女侍读在外宣扬，人人都说凌荟应该感恩戴德，连太皇太后都当众称赞儿媳贤惠，重孙女才去高阳宫几天，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王氏笑容谦逊，拉着凌荟站在自己身边，别人以为她们祖孙亲近，只有凌荟知道皇后在欲盖弥彰。

　　八公主没有来，而这种场合，她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缺席。

　　至于为何说欲盖弥彰？含章宫的人也在，三皇子还好，貌似对任何事都没兴趣，可崔贵妃爱女心切，眼睛就没离开过皇后，仿佛想透过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长阳殿的内情，含章宫最清楚，可崔氏不能逼迫皇帝，更不敢拿八公主的名声做赌注。守着一人之下的荣宠，贵妃明知八公主受苦，她心如刀割，只想亲眼见到女儿安好而不得。

　　其实和鸣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凌荟也不甚清楚，只听见乱哄哄的，刁嬷嬷让她专心喝牛乳羹，不用管外面。

　　先前六公主丢丑，今天也没有来，说是夫家找了什么好大夫，或许能治好她的不孕之症，千求万请地才定下时辰看诊，恳请太皇太后体谅，不能进宫来祈福问安；还有五皇子，连长阳殿都出不来，他生母郭氏被关在冷宫，本来挺可怜的孩子，谁知犯了什么错，几日前遭到皇帝金口玉言，让他在房间里思过，不许往外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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