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十八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中）
同住的另两个姬妾房门紧闭，似乎还没睡醒，赵姨娘床前只有乔莲莲，从前那个丫头哭了几嗓子累了，坐在门口打瞌睡，庄主懒得理她，一脚踹开，让长随小厮拉下去发卖。
“没良心的东西，你主子死了，你连装一装都不肯。”
庄主勃然大怒，手下人利索，丫鬟被撵出去之前，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其实庄主对赵姨娘谈不上爱，这个女子让他感到舒心，他便给予其上好的待遇，说直白些就是各取所需。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赵氏走得突然，他少不了为之惋惜，那个丫鬟撞霉头，也是活该。
自从上山进府，乔莲莲拢共见过庄主两次，都是庄主来探望表姐，让她负责端茶倒水，到了第三次她就死活不肯了，生怕被别人指指点点。赵姨娘问清楚缘由，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最后就随她去，没有再让乔莲莲出来。
赵氏不在了，乔莲莲也不能提前离开山庄，庄主没有让她伺候别人，而是交给了薛妈妈，到厨房干活。隔年表姐生辰，乔莲莲提前做好饭菜，偷偷到赵姨娘生前的住处祭拜，恰好被庄主撞见，感念她姐妹情深，将她提到自己院里负责洒扫。
乔莲莲到厨房告别时，薛妈妈看着她的脸，长叹一口气，让她保重，别的没有多说什么。天长日久，乔莲莲逐渐长开，眉眼与表姐有几分神似，山下传来噩耗，乔父病逝，继母卷了银子跑路，慌乱中将亲生女儿小红扔下。一夜之间，乔莲莲不仅失去生父，还要抚养仇人的女儿，最糟的是，即便将来期满下山，她也无家可归。
庄主心善，允许乔莲莲将小红接来照顾，还让她到跟前服侍，领的月例能多些。她明白感恩，熬了好几夜做成一对护膝献上，庄主收了，就算从没戴过，乔氏心里也安慰。
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乔氏擅长做糕点，很快获得庄主欢心，倒是如了继母的愿，只不过在这儿，没人管庄主叫老爷，他嫌难听，会把自己叫老；乔氏也没和表姐一样成为正经的姨娘，只是通房，半个主子都算不上。
她已经知足了，相比带着小红无依无靠，现在至少有个栖身之所。对父亲的打算，乔莲莲有所耳闻，隔壁村那个刘家后生她没见过，也不敢想，自己是庄主的女人，不要命了才妄图红杏出墙。
事情发展出乎乔小红预料，乔莲莲并不得宠，后来居上的是葛姨娘，和她们住在不同院子，头回伺候就有了名分。除去这些姬妾，山庄里甚至有胡姬，样貌不同于中原女子，性情奔放热烈，同样很讨庄主欢心。
还有表姑娘……传闻中，庄主待其格外不同的那个女子，只要她来，整个州来山庄气氛都变了，薛妈妈必定要过去服侍，下人们也藏不住欢快，纷纷猜测谁会被调到望舒堂帮手。凡此种种，皆因在表姑娘跟前，庄主从不发脾气，做什么都透着高兴。
山庄中从没断了一种说法，道这位表姑娘将来会成为夫人。乔小红不再是孩子，对某些事儿无师自通，生怕有了主母，自己和姐姐的日子会难过，愁得整天吃不下、睡不着，硬是耗出两只黑眼圈。
对此，乔通房全都一笑淡然，还和两个胡姬成了好朋友，她深知庄主并不喜欢自己，况且有小红在，人人都当这是拖油瓶，姐妹两个处境艰难，哪还敢挑三拣四。
葛姨娘性格低调，从不恃宠而骄，见到人总是客客气气，对乔氏姐妹也曾有帮衬。有那么一次，乔莲莲做好桂花糕送到书房，庄主还亲口对她说，幸好有了葛氏，后院总算稍微能放开手，尽管只有一点，也令自己轻松太多。
乔莲莲不懂管家，所以不羡慕，甚至有点同情葛氏，都是姬妾，别人可以优哉度日，她却要辛苦操劳；乔氏看见过，有时候葛姨娘院子里半夜还亮着灯，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同年冬天，乔莲莲终于见到了表姑娘，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称其为国色天香毫不夸张。表姑娘不仅人漂亮，心眼也好，见到几个姬妾，一点也没有不满，还让侍女分发赏赐，说辛苦她们服侍，一点见面礼聊表谢意。
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表姑娘身体也不好，不经常上山，即便来了，也是胡姬被叫去伺候居多。听说她喜好音律，一手琵琶精妙绝伦，可惜性情高傲，轻易不与人演奏，就连庄主也不见得听过几次。
知道了这出关系，乔莲莲忽然想起表姐，不知她当然得宠，是否有与表姑娘相似的缘故？
就算是吧……表姐如果知道，大约会觉得庆幸，总归正主儿还在，就算自己死了，庄主每每看见眼前人，还能记起曾经伺候过他的赵氏。
不是自轻自贱，甘作旁人替身，实在为着她们这些女子呀，命如飘萍，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山庄里那么多姬妾，真正让主子上心的有几个？活着时再如何得宠风光，照样不敢张狂，连病逝都得隔天再报，多久被遗忘更取决于留下的痕迹多少。
表姑娘看上去年轻，好像实际岁数已经不小，至今还是未嫁之身。乔莲莲不明白，为何相互有情的男女不结为夫妻，非要以兄妹的名义熬着，又或许，所有人都猜错了？会不会，表姑娘并不想嫁给庄主，他们之间当真纯净如清水。
是或不是都和乔莲莲没什么关系，乔小红知道的越来越多，心思开始野，本就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小红的性格愈发像她生母，贪婪、善妒、好算计，不能容人。
下层人的生存之道是夹着尾巴，乔莲莲明白，乔小红却以为姐姐是主子，多少有几分体面，开始看不上原先内定的亲事。人心不足蛇吞象，千防万防，乔莲莲还是百密一疏，小红偷了院里管事郑妈妈的首饰，很快被查出来，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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