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商人重利
尹淮安说着动听的话，神情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他似乎只是习惯感慨，偶尔会习惯对弱者表示同情。他沉浸在这种空虚的情绪中，都没发觉沈渊盯着自己看了好久。
“你想阿梅了。”
茶水半温，沈渊润润嗓子，开口就是正中命门。
腊梅花开在枝头，枝条插在瓶中，阳光将宝瓶投下倒影，沈渊本就将睫毛描得极浓，光影之下双眼更深不见底，尹淮安看不清她是否在开玩笑，偏自己又坐在用光处，无从躲藏。
“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从何想起啊。”毕竟是山庄主人，尹淮安维持了几分镇定，侧头仰望花枝，抬起手在额前假作遮挡阳光：“你别瞎想，她都音讯全无了，你还是换个人来取笑我。”
沈渊默然，忽然想起那关于“北岱”的传言，始觉自己的确过分，随即正色道：“怪我失言，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好受，只是……你说，温家姑娘落在那种地方，这信儿属实么？自然了，你要是不想提，我立刻向你赔罪，当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
阳光透过窗户纸，已经没有那么刺眼，尹淮安转回身子，眉目舒展，仿佛已经释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阿渊，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实如此，阿梅的确身在北岱，你说的也不算错，我看着淑慧，曾想起过阿梅。”
“若实在放不下，何不做些什么。”沈渊不忍让尹淮安强颜欢笑：“你的手段我见识过，何况还有我哥哥，你要是需要，我可以请他帮忙，总有办法将温梅找回来。”
尹淮安一昧摇头：“硬碰硬，州来并不怕他们，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愧对祖宗，我断不能行。还有一出你不晓得——北岱之所以恐怖，并不在于打杀，而是他们善于蛊惑人心，从前不是没有人被救出来，却如同妖孽夺舍，满口说救命恩人该死，有机会便痛下杀手，不能成甚至自残相逼，发疯了要回去。阿渊，假使温梅回来，也是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你就当我……商人重利吧，代价太重，我不能做。”
沈渊脸色逐渐发白，从前只听说北岱残忍神秘，万万不知背后还有这么多龌龊。她无所适从，愈发觉着世道艰辛，自己手中那张探听的网埋藏在京中，经营数年也算盘根错节，却始终摸不到北岱的影子，竟是十分值得庆幸。
倘若当真和他们产生纠葛，只怕整个冷香阁都要为自己陪葬。
“你别这么说，州来几百口子都指着你，换作是我，也不能拿别人的性命满足一己私欲。”沈渊内心一阵后怕，说话声音随之压低不少，“起先我还不懂，为何那段时日你总给我带话，劝我少出门，原来是我坐井观天，这偌大的陌京城看似繁华安逸，实则暗潮汹涌。”
若只是死也倒罢了，可她身后有阿娘、有兄长，怎好连累他们和自己一起置身险境。想到此处，沈渊直恨自己空长了岁数，心眼却越来越少。
单单说起北岱之事，尹淮安反而坦然：“阿渊，放轻松些，你不需要过度烦恼，那些人纵然狠毒，终究见不得光，所以不会平白动手。就像阿梅……她落进去，也是北岱花了银子，正经买下来的。”
沈渊苦笑：“有时我真觉得，在你这里才真正安全，可是，我不能不管墨觞夫人，养恩大于天，我若离弃阿娘，便是不孝不义，我自己也不会安心。”
尹淮安眼中有光闪过，转瞬即逝。他一早明白沈渊的选择，因而不会心存侥幸，等到对方将话说完，方才开口道：“我想，即便你我都提议迁居，夫人也多半是不肯的。这样吧，我会挑几个得力之人，在冷香阁周围落脚，时刻看护。你不必担心身份，都是咱们两家的老人儿，知道规矩。”
这是个周全的主意，沈渊点点头，满眼感激，起身向尹淮安行了一个礼，绯月和绯云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我应该感谢你，承蒙你照顾，这些年我才能安生。”沈渊正视尹淮安双眸道，“虽说两家交好，可你为我所做的，早就远超本分之外。淮安，我们兄妹欠你人情，我更是……”不该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交错，尹淮安浅笑，未尽之意已经了然。
“你和我客套，就是要和我生分。”他并不伸手搀扶，只是颔首致意，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就算是一厢情愿，州来庄主也坚持到底，“那就定下了，未免惊着别人，什么时候你想回去，我再给你安排好。”
沈渊低头抚平裙角：“每次我来，似乎都要给你添麻烦。我都快忘了今天为何来找你。”
茶水微凉，尹淮安招招手，嘱咐绯云倒掉，重新换一壶热的来：“让我想一想，你仿佛是来关心我，喔，因为我禁足了几个胡姬。”
语气轻快自然，就好像某些不愉快的谈话未曾发生。沈渊抿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何需如此，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动辄就要人哄着。”
“今年你是第一次来，没得说说话还让自己烦恼。”尹淮安自有道理。对沈渊究竟是男女爱慕更多，还是兄妹之间的呵护占上风，有时他当真分不清。
老方手头没有琐碎，昌平老早就办完差事，打听到表姑娘还在内书房，原地打了三个圈才决定晚点回去。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林晖堂也不见有人出来，昌平终于憋不住，低着头迈过门槛，愣头愣脑差点撞上人，抬头竟是绯云，一下子两个人脸都红了。
屋里二位主子都已经趋于平静，尹淮安主动坦白，他不会将那三个胡姬留在山庄，人牙下午就会登门，给他换几个更好的赔罪；至于小兰花，他想听一听沈渊的想法。
“昨儿说送给你，我知道你没当真，你觉得兰花怎么样？要是你都说她老实可靠，留下来养着也无伤大雅。”
绯云送进来新茶水，沈渊摩挲着温热杯沿，发自内心笑了：“我和人家又不熟，哪能妄加评价。她还小，派个妈妈仔细调教，将来说不准是个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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