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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死不瞑目


  陆北旌到化妆室,  化妆师助理们帮他脱下铠甲,他里面有衣服湿透了,绑铠甲的地方还磨红了。

  助理拿湿巾帮他擦汗,湿巾是凉的,  擦起来皮肤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很舒服,  因为那一身铠甲太热了,  完全不透气不说,又厚又重。

  一个助理拿了一个麦过来敲门。

  助理把麦头贴在铠甲胸片下的缝隙处,线贴上,盒子放在腰的位置。

  助理问:“陆哥,麦盒放这里行不行?”

  陆北旌:“你们帮他套上试试。”

  服装组的助理就过来了一个人,套上铠甲,  绑上里面的皮带,然后原地蹲下试。

  服装组助理说:“不行啊,  蹲下去麦盒有点碍事,还是要放后面。”

  于是再换一根长线,把麦盒绕到后面放后腰侧。

  服装组助理穿脱铠甲两遍也是出了一身汗,  蹲下又站起来,  来回走动做动作,  这回才说:“可以,这回不碍事了。”

  陆北旌灌了一瓶矿泉水,  一瓶运动饮料,  怕汗出多了影响电解质平衡。

  他现在就穿一件运动背心,一条篮球裤,坐在椅子上,让风扇对着吹降温。

  陆北旌:“拿杯黑咖来。”

  助理还没去,  梁平已经端着咖啡进来了。

  梁平:“思思买的咖啡,我给你拿了一杯加奶的,一会儿你还要接着辛苦,喝点加奶的才能有劲。”

  咖啡是加冰块的,陆北旌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爽入心肺。

  梁平让助理都出去,坐在陆北旌对面。

  梁平:“辛苦你了。”

  鲁王演员躺地上又哭又吐很辛苦,陆北旌穿着几十斤的铠甲单膝跪地也很辛苦,而且更累。

  这一幕其实是姜姬的戏,但她一个人演不了,陆北旌就过来帮她过戏。今天柳苇演多久,陆北旌就要跪多久。

  陆北旌脸上还是有汗,他拿湿巾擦着,人却在笑。

  陆北旌:“不辛苦,这不是慢慢开窍了,挺好。”

  梁平:“人还不是我们的呢,别教好了最后再便宜牛兰山了。”

  陆北旌把咖啡杯放桌上,闭着眼睛吹电扇,说:“她傻吗?不跟我跟牛兰山?牛兰山的条件比我给的更好吗?我签的时间短,给她大电影拍,保她一路红到顶,各种福利她想要的都有,我都可以满足她。”

  他认为在娱乐圈中不会有人能开到比他更好的条件了。

  更好的,柳苇也够不上。

  梁平:“那她要是想跟你谈恋爱呢。”

  陆北旌把眼睛睁开。

  两个人对视着。梁平不再多说,陆北旌也不必回答。

  因为一切都明摆着。

  柳苇没谈过恋爱。

  应该说,她在这方面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成年人的恋爱跟未成年最大的不同就是成年了,就没那么容易动心了。

  学校里可能会因为男生给女生让个座,女生就会心动。女生在课堂上朗读课文时笑了笑,男生也会心动。

  少年人的爱情就像是挂在树上的果子,看着红通通的,吃起来是什么味没人知道。但少年人可能就这么天天仰着头看一看爱情就心满意足了,他们未必非要把果子摘下来尝一尝。

  柳苇的爱情是什么样没人知道,但一个演戏时的吻就可以撬动她的心弦却是真的。

  梁平虽然天天开玩笑让陆北旌把人勾引过来,但真发生了,他只会发愁。

  不是说他不接受这两人谈恋爱。要是两个成年男女谈恋爱就很正常,但要是其中一个心智不够成熟,那这个恋爱还是别谈的好。

  特别是两人之间还要牵扯上利益的时候。

  陆北旌:“把路露叫过来,以后让他陪着柳思思吧。”

  路露是个男人,偏偏起名叫露,据说是他爸妈给他起名时,觉得清晨的露水实在是太美好了,非要给儿子起这个名字。路露就顶着这个名字长大了。

  不过路露上大学时才知道父母在他前面还有过一个孩子,一岁时发烧没了,那是他姐姐,名字就叫露露,他是第二个孩子。出生前他父母盼着是去世的女儿又回来了,他爸爸不肯让他妈去看b超,就是怕性别不对再让他妈受刺激,结果没看b超生出来就是个儿子。

  路露得知此事后唯一的叛逆举动就是留胡子,留出了一把络腮胡,誓死不剃,以事实告诉父母:他是个男的。

  不过他没改名,微信头像还是充满少女心的一捧鲜花——他认为拿鲜花当头像很有少女心了,但每回都是一开始被拆穿是男人,他就很迷惑,为什么!

  路露是在陆北旌从央视离开拍电影时招收的助理,现在在公司担任副总,负责的工作半是制片半是经纪。

  梁平进来以后担任了另外半个制片,比如这个电影,他就是和路露一起拉投资一起控制成本一起跟投资商吹牛b的。

  梁平:“让大露来?他很忙吧?”

  陆北旌当然不会让在北京坐阵的路露再跑广西来。

  他说:“等回北京了再把人交给他。”

  梁平:“好。那最近除了拍戏,你就别接近人了。”

  陆北旌:“你看我平时下了戏招过她吗?”

  拍戏时他的话是多,那是为了帮她入戏。姜姬跟姜武是有爱情的,他不把人逗乐了,怎么拍爱情?

  可下了戏之后,他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梁平知道这也怪不得他,可也不能怪柳苇,他们就是为了拍出好画面才这么做的,这件事上他和陆北旌都不清白。

  梁平:“那还不是怪陛下你魅力太大了吗?一会儿还要看你了,陛下。”

  说归说,一会儿拍的时候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最多他快点把戏拍完,把柳苇送到一组去,让她早点远离陆北旌,就算他积德了。

  陆北旌:“滚。”

  梁平就滚了。

  二十分钟后,陆北旌重新穿好铠甲出现在片场。

  柳苇和鲁王演员都就位了。

  鲁王演员已经躺下了,化妆组正在做最后的修饰,把他的脸刷得又白了一层。

  化妆师还在说:“脸越白,一会儿你吐出血来才越好看。”

  鲁王演员:“……谢谢。”

  化妆师:“这是在心里骂我了吧?小心我给你多装两口血,让你吐不出来往肚里咽。”

  鲁王演员:“姐姐,饶了我吧,我今天光这血就喝了一碗了。”

  化妆师:“别怕,我调了一可乐瓶呢,两升的大瓶,慢慢喝,不着急,喝多了就省晚饭了。”

  鲁王演员:“姐姐,你为剧组省这二十块干什么?他又不把钱发给你当工资。”

  柳苇站在旁边当听相声了,笑个不停。

  她的妆简单,化妆师特意没给她上太多妆,就是怕她今天要哭太多回,补妆时不方便。

  陆北旌就位,助理们就又上来了一群,测光、定机位等等。

  副导站在旁边拿着拍摄计划和分镜图给他们讲解一会儿哪些位置有机位,哪个机位是拍谁的,拍远景拍近景拍特写。

  副导:“一会儿,思思你冲上来扑到你爹身上的时候,先抬个头给三号机一个机会拍你的特写,不过错过了也不要紧,记得多抬头看三号机,摄影师会找机会抓你的特写,但你要是总低着头就不好使了,记得多给三号机机会啊。”

  三号机的摄影师坐在机器后,跟柳苇招手。

  柳苇赶紧笑笑招回去。

  副导:“鲁王,你这回就没特写了。今天下午你的特写已经拍得够多了,梁导说等上映了给你剪个花絮放微博上轮一轮,名字就叫鲁王怎么还不死。”

  鲁王演员笑得见牙不见眼:“帮我谢谢梁导,我可记住了啊!”

  副导最后跟陆北旌说话,语气更尊敬,也不是那么敢开玩笑。

  副导:“陆哥,一号机、二号机、四号机都对着你的上半身,梁导说让你放开演,不要怕抢戏。”

  潜台词:女主角靠不住,为了画面好看,能抢就尽量抢。

  陆北旌抬头找机位,跟各个机位的摄影师都打了招呼。

  副导下去前再一次交待柳苇:“思思,这次咱们走全的,一会儿你不用跑了,就在这个位置往前冲,冲两步就能扑到鲁王身上。你没别的词,就喊爹,喊阿武也行。尽量哭出来,哭不出来就扑到陆哥怀里去让他来接戏。但我还是建议你哭,因为就算这一幕过了,还是要拍你哭的场面的,梁导说了,今晚哪怕拍到凌晨,也要拍够。我怕他最后会一遍遍卡你哭。”

  柳苇屏住呼吸,点点头:“我记下了。”

  副导:“词你就不用管了,想说什么都可以说,梁导没让编剧给你写词,不是怕别的,就是怕有了词你反而会受影响,你就随便发挥。陆哥和鲁王的司已经够把事情讲清楚了,你不要有压力,哭就一个字,哭得惨或哭得好看都行。”

  副导下去了,现场灯光打起来。

  场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梁平站在了监视器前,对副导说:“打板,开始。”

  副导拿话筒:“清场了。摄像、收音。”

  各机位的画面传回监视器。

  陆北旌在胸口的麦那里敲了敲。

  副导比手势:收音正常。

  陆北旌单膝跪下。

  鲁王演员躺好,咬破血包,扑的又喷了一脸一下巴。

  副导:“各就位,开始!”

  啪的一声响。

  柳苇往前冲两步,扑到鲁王演员身旁,声嘶力竭的喊:“爹!!!”然后抓住鲁王演员的手就把脸埋到他怀里去。

  副导在场边盯着觉得这一手真漂亮。

  其实演员不会演最忌讳瞎演,知道什么叫藏拙吗?不会演还不会藏吗?

  柳苇酝酿了一下——想了一下自己被相亲的旧事,想了一下自己被亲爹妈哄得傻得出奇的那几年,想了一下自己偷了家里的钱,躲在学校,过年也只能去姐姐那里吃一顿饭,家都回不了,孤身一人时的恐惧与愤怒。

  那时候她真的是常常哭的,有时一想就会哭出来,眼泪就往下掉,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想的时候觉得没那么难过,没那么伤心,但就是悲伤。

  那样的父母不要了,那家里没她的位置也不要了。

  可还是伤心。

  柳苇的眼泪滚珠似的掉下来。

  她抬起头,张惶的双目望向不知名的前方。

  三号机开始推近收特写。

  表情还是不对。

  梁平从监视器特写中看出来了,这表情还是不能表达父亲去世的悲伤。

  悲伤是有的,但单看她的表情,你看不出这是爹死了还是被人打了一顿的伤心委屈。

  他想要的是爹死了天塌了的表情。

  而柳苇的表情是“我竟然被人揍了?!我要再揍回去!”,是愤怒和不服占多数。

  但他没有喊卡,大不了回头剪,用陆北旌和鲁王演员的画面拼上去,这一段一定要拍完整了。

  场上,副导一直按着耳返等梁平那边喊卡,他站的位置近,看得出来柳苇的表情还是不对。

  但梁导一直没喊,他也就没喊。

  但是,场上的鲁王演员和陆北旌都看出来了,这两人都想救场。鲁王演员离得近,夺得先手。

  他挣开陆北旌的手,把手盖到柳苇的脸上了。

  两只手一捧,把柳苇的脸遮掉了大半。

  鲁王演员开始表演“鲁王怎么还不死”。

  “儿……儿啊……”鲁王演员努力吐血,倒气。

  陆北旌想的也是一样的办法,就是用手去捧柳苇的脸,遮住一半镜头。他手伸到一半被鲁王演员抢先,就把手缓慢放下——让镜头拍得清清楚楚。

  抢戏什么的,他才是行家。

  柳苇真的只剩下哭了,她开始用鼻音吞声,像抽噎,身体也开始随着抽噎吞声发抖。

  为了保证收音收得好,陆北旌主动把柳苇给抱到了胸前,把她的头按在麦旁。

  鲁王演员不能再爬起来表演“鲁王就是不死”,只好无奈放开柳苇的脸,开始再交待一遍遗言:“儿啊,听你哥哥的话,他会永远保护你的,保护鲁国……”

  鲁王演员又抽了三五分钟才不得不死去。

  陆北旌抱着柳苇,按着她的头,让她靠着麦。

  陆北旌深情的说:“哭吧,阿武在这里。”

  柳苇:“……”

  开哭时间到。

  她靠在陆北旌的铠甲上,上上下下硌的都挺疼的,努力的哭,努力的挤眼泪。

  最后努力的干嚎。

  鲁王演员在下面躺平。

  表演死不瞑目。

  副导按着耳返说:“卡!休息十分钟,一会儿补拍几个画面。”

  鲁王演员支起上半身:“那我……”一会儿还上场吗?

  副导:“你就躺着别动就行。”

  鲁王演员就躺平了,不动了。

  最后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睡着了,打起了呼。

  收音收到了呼噜声,反馈给梁平。

  梁平亲自过来叫鲁王演员起床。

  梁平温柔道:“睡得好吗?”

  鲁王演员赶紧爬起来,左右一看,陆北旌还是单膝跪地,但屁股后面有道具给搬的小板凳。

  柳苇哭得两眼红肿,一从陆北旌身上起来就往一边歪倒。

  陆北旌跪着,她要倚到他怀里也是跪着的!现在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还不能坐板凳。

  所以她偷偷坐了陆北旌的脚面。

  已经十一点了。

  陆北旌问:“梁导,拍够了吗?”

  梁平无奈叹气:“差不多了,剪剪也能用,就这样吧。”

  柳苇是应该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愧疚的,但她跪了一晚上了,现在趴在地上一点也动不了,唐希和化妆助理扶她起来时她呲牙裂嘴的,道歉什么的,都在今天的外卖上了,大家意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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