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动
“威萨利斯号”，驾驶员休息室。
“啊，原来你在这里，阿斯兰。”
尼科尔娜的声音响起，陷入沉思的洛琳立刻抬起头来。
“返航命令已经下达了。”
“是吗？”
不同于面带苦恼的尼科尔娜，洛琳虽然嘴上淡淡应着，但脑中却在想别的事情。
——基拉……应该没事吧。
之前就听同事们说过，“长脚”迫降时“强袭”并没有来得及归舰——虽然说明书上写着X系列有单机降落大气层的能力，可毕竟只是理论，洛琳还是不免地为此担心。
而且从当时的大气圈进入角度，他们大致已经计算出“长脚”和“强袭”的降落地区；那里是扎夫特支配的区域——换言之，对基拉等人而言，无论迫降有没有成功，他们也已身陷敌阵之中，从一开始就几乎宣告了失败。
整艘战舰中只有洛琳没有为此而感到开心。
尼科尔娜还在一旁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着，而洛琳，则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这次作战，扎夫特方的损失可以称得上是惨重，“基恩”小队全灭，四架X系列也是重伤。还有弗奥拉、利维尔、克鲁泽三人，虽然人没事，只是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但是机体却都几乎报废了。
而如此惨烈的战况，洛琳的记忆却只停留在“强袭”把自己一枪爆头时的景象。之后的确是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而且非常重要，但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触及不到。
这让洛琳十分的难受，再加上对基拉此刻状况的忧虑，这些时间她一直是处于一种十分压抑的状态。
或许察觉到洛琳莫名的沉默，尼科尔娜停止了话语看着她。洛琳也当然也注意到了，因为不想被对方看穿心事，于是含糊地问道：“……伊扎克的伤势怎么样了？”
“哦。”
尼科尔娜的神色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
她笑着答道：“不用担心啦——你看，他在战场上还能那样活跃嘛。”
“是吗……说的也是。”
休息室的一面是玻璃墙，由此可以清楚看见下方的MS甲板。目前在维修座上，洛琳的“圣盾”、尼科尔娜的“迅雷”、伊扎克的“决斗”，还有迪亚哥的“暴风”都在——由于母舰“伽莫夫号”与第八舰队一同被干掉了，尼科尔娜他们和座机便一起被收容至这艘“威萨利斯号”里。
将脸靠近玻璃窗，尼科尔娜怔怔地低声说。
“——可是，真搞不懂怎么回事。”
“嗯？”
“结果我们竟然连那一架——‘强袭’和新造舰的夺取也没能……甚至反过来被对方全灭……”
洛琳的表情一僵，不过尼科尔娜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真奇妙……X系列的性能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我们都派出四架同型机了……一对四，竟然能打成那样。那个‘强袭’的驾驶者是妖怪吗？”
“从一开始像菜鸟一样的表现到之前一机就解决了我们五机——伊扎克他们说对方肯定是换了一个驾驶员，但我可不这么认为。这种程度的驾驶员哪有那么好找！就连我们扎夫特都没有多少，更别提那些自然人了——真是的……每次战斗都能强上一大截，真是太打击人了。到底谁才是调整者啊。”
尼科尔娜彷佛苦恼似的一笑。
“还有那艘‘长腿’，我也承认它的装甲和火力都很棒，不过又不是什么无敌的超级战舰。我们怎么会让他们逃过那么多次……我们可是克鲁泽队耶，还有弗奥拉和利维尔前辈协助的说。”
顿了顿，少女旋即正色说道。
“——所以队长才……又接到返航命令了。是吧？”
——明明当初只是一架连人员配备都没有齐全就匆匆上路的新式战舰，但是“长脚”总是能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力挽狂澜，莫名其妙地取得胜利，一再逃过他们的掌心。
恐怕当初克鲁泽队上没有一个人想过，这项任务竟然会如此难缠。
“不……只是克鲁泽队长也有无法击落的敌舰罢了。委员长也是这么想的……”
洛琳想要安慰一下看起来有些失落的尼科尔娜，不过话说到一半就把剩余的话给吞了下去——从这一点看来，基拉的生死还无法确认，但是即使他没事，今后的前途也势必有更大的阴影。
——面对如此强劲的敌舰，扎夫特军方若不想折损太多兵力，应该不会让地面部队过份穷追——可是，万一反过来……
敌人既然这么棘手，更应该尽早将之击溃——万一军方是这么想的……
“……阿斯兰？”
被尼科尔娜叫住后，洛琳连忙找话继续说下去。
“——哦，没有……反正不用担心啦。这次返航好像是跟另一项作战行动有关……”
尼科尔娜宽心地笑了一笑。
尼科尔娜离开休息室后洛琳再度表情苦涩地陷入沉思。她脑中不是之前被击败的阴影，也不是长官即将背负失败之责的立场，更不是刚刚才聊过天的尼科尔娜。
——她的脑中有两个身影。
一个是生死未卜的童年好友。
另一个，是模糊不清的，一个背影。
……
离开了军医的托尔来到米丽的身旁。
“米莉、芙蕾……换我来吧，你们休息一下啦。”
芙蕾正握着基拉露在外的手，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听见了托尔的话，只是回过头憔悴地笑了笑，简短地应了一声。
“我没事”。
“可是芙蕾，你一直都没休息耶？让我们来吧……”
赛伊也说话了，但她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把目光放在了基拉那只被自己握着的手。
那只手，正紧紧地抓着一个有些焦黄，小纸片一样的东西。
她突然没有来得感到有些心痛，但是立马皱着眉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怎么可以……”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可是赢家呢……”
点了点头。
……
夜了。
格纳库中已经没有了白天时那么忙碌，几架机体的整备已经大致完成，只有一些额外的工作还需要加班加点的进行。
比如说“翔翼型背包”的制造。
这个在地球战斗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背包遗失在太空中，真可谓是上场战斗最大的损失之一。不说每一个背包都是“强袭”战斗力的保障，单单是不能飞行这一点，就不知会在之后的战斗中陷入多大的麻烦。
新组装的“翔翼型背包”是用经过了几次大修后已经不多的备用部件和之前战斗过后捡回来的MS部件重新制成的，功能肯定不能和原型相比，但是单单是能用就可以烧高香了。
毕竟，现在“大天使号”上，已经只剩下一个不完整的“巨剑型背包”了。缺少可用的背包，这对“强袭”的战力着实是一个很大的影响。
因为先前的激烈战斗所带来的精力消耗，格纳库中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空战背包的框架也已经从开始的设计到现在的大概解决。
但是有三个人却是从头呆到了现在。
整备班头子马德克、一直闲在一旁干一点小事的断腿大叔，以及真·飞鸟。
“小子，那个地方不是这样做的！把支架再抬高一点，对，然后用力压下去！……”
那个大叔叫做亚戴尔·琼斯，自从在“尤尼乌斯7号”被砍了一条腿以后就一直在医务室中修养，最近才被准许拄着拐杖出来帮一点小忙。
现在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指导某个潜力很大的菜鸟。
“不要太用力！那个零件很娇贵的啊，小子！像对待你女朋友一样对待它！……”
大叔乐在其中，某鸟也意外地听话，没有丝毫地表示一点不满，这让在这些天自诩摸透了这小子脾气的马德克很是诧异，但也没有去多管——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真·飞鸟现在认真地在工作。
他像是要把自己累死一样认真地在工作。
连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干了不知多久，无论是谁都没办法让他停下来。
因为他现在很烦躁，无比的烦躁。
“喂。”
喊了半天后，喜欢唠叨的亚戴尔大叔靠了上来。
“工作效率下降了啊，要不休息一会儿吧。”
真沉默着摇了摇头。
大叔叹了口气，拉过了一张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我其实听说了，那个叫月白的神奇小鬼MIA了吧。”
真的手一颤。
“看来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啊。”大叔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即使你现在这样死命地工作想要忘记什么，伤身伤神，最后也是于事无补的啊。”
真顿了顿，但是依旧没停。
大叔看了他很长时间，最后才慢悠悠地住着拐杖起身，摇了摇头。
“我这个伤号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有些累了，就不再陪你了。”
转过身。
“但是你如果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吧。”
大叔的身影远去，真这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望着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老实说，他有点感动。
——但是他不会承认！
静了一段时间后，他再次忙碌了起来。
就像亚戴尔大叔说的，月白MIA了，所以他很烦躁！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这件事，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在这艘敌舰中唯一一个可以交底的家伙才会这样。但是这种理由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很烦很烦很烦！！就像当初自己在狼藉的废墟前看着玛尤的断手，就像那时抱着史黛拉亲手把她沉入湖中！！
——那种感觉，叫做无力。
好像有火在胸口燃烧，但是真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向谁发泄。
如果……
他这样想着。
如果当时自己和那个家伙一齐出击，那结果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种想法令他越发烦躁，他只能像个白痴一样一刻不停地做着手头的工作，想要让自己忘记那种烦躁到了极点的感觉。可是那股从心底里爆发出的怒焰却在压抑下越聚越多，让真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做的没错！
他这样跟自己说。
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一个叫真·飞鸟的扎夫特军人，但是他，却的确是属于扎夫特的……曾经……
就是这个“曾经”，让他迷茫不知所措。
“发布第二战斗位置！重复一次！发布第二战斗位置——”
警报声突然在舰内响起。
“敌人吗？竟然在这种时候打过来。”
马德克一怔，然后大声抱怨道。
真终于停了下来，望向了马德克，后者正拿着一个通讯器在说着什么。
“‘强袭’已经整备好了，出击没有问题……你说什么！？基拉·大和还没清醒过来？不能出击！？”
真愣了一下。
“那要么办，等死吗！？弗拉卡上尉……少校已经过来了，可那也没……哎，等一下，还有一个……”
马德克的目光望向了面无表情的真。
“你……”
他看起来想开口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些天的相处让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难搞程度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
真也在看着马德克，沉默不语，但是马德克却觉得他其实是在看另外的地方。
然后，终于……
“我明白了。”
红眼黑发的少年站起了身。
这一刻，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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