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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二


  玲珑屏息关注,她眼尖,见唐流虽然不声不响,但分明有一滴水珠溅在床脚一侧,立刻明白缘故,走过去以背抵住少相视线,嘴里说:“唐姑娘,我还是扶你侧身说话吧。”一边去搬她肩头,有意无意,宽袖抚过她面颊。

  “不必去动她。”少相道:“我马上就走了。”

  “是。”玲珑应命返身回到角落。

  “唐姑娘,其实澶虽然曾怀疑过你的来由,但总顾念着旧情,他一直是准备找机会放你走的,那日叫公主去请了你来,原是一番好意,想借公主之名把你引出放走,反正骠骑庄迟早要出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对外只须说你在兵荒马乱中丧了命,一切都可以安排妥善。”

  “哼。”唐流说,她嗓音已变,不想多话,只是沉默。

  “但你这次重新回来,可算是多事枝节。”少相语气一转,正色道:“本来,狩猎完毕,皇上早与一众大臣回了宫,命澶与我留下处理骠骑庄的余党,罗永城与一众钦犯的名单上呈了上去,上头明明白白写了唐流死于兵乱,澶甚至还找了具无头女尸替了你的身份,可惜,不料你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齐王门前,连我都听到了风声,只怕远在宫中的皇上也不日可闻。”

  “你是怕我会连累到齐王?”唐流忍不住,别头叱他:“那还等什么?直接差人押了我入大牢。”她顿了顿,又冷笑:“好在我现在满身是伤,正了圆了齐王所指的命丧兵乱一说,少相是这样伶俐机巧的人,只要说唐流幸得兵乱不死,重被拿获解至朝廷面圣,岂不是皆大欢喜?”

  “哦?”少相笑:“你竟肯自投罗网吗?”

  玲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眼见少相站起身,拂了长袖,仿佛轻松许多,转头回来对她道:“好好服侍她,不许离了这个房间一步。”

  他悠然自去了。

  玲珑再看唐流,眼见她垂着头,背影微微弯起,孤零零萧瑟无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话,想一想,叫了一个婢女过来照看,自己去茶房处端了茶水,走向齐王书房探听消息。

  书房里,齐王与少相一言不和。

  “你要我把她交给刑部处置?”齐王皱眉:“隆,事情不需要这样办的,那天她来时满身烧伤,未必有人认出这是唐流。”

  “可是我一听到消息就明白她是谁了,若有其他人像我一样能料到呢?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向来谨慎从事,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耽误了仕途。”

  “我倒觉得是你太小心,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今又伤成那样,交给朝廷必是死路一条,何不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只是怜悯她是个弱女子吗?澶,你一贯的处事手段并不是这样优柔寡断!”

  玲珑路过窗前,故意放慢脚步,少相难得地涨红了脸,神情急切,从半闭的窗缝处,玲珑看到齐王走到他身边,安慰地拍他的肩头:“隆,你想得太多了。”

  不知为何,房里的气氛突挥行┍浠徵绮恢睦锍隽舜恚删褪歉械讲欢跃ⅲ坪醮丝套约翰环奖憬ァ

  齐王的手犹搭在少相肩上,少相不回头,将自己的手也覆上去,叠在齐王手背,叹:“澶,我无论想什么,做什么,一切是为了你考虑。”

  “我知道。”齐王道,也不缩回手,两人便立在原地,齐王对着少相的背,少相覆着齐王的手,玲珑在窗外凝了身形,心口突突地跳,有恍惚暗窦丛生。

  “谁在外面?”齐王突然喝,他收回了手。

  玲珑几乎失手砸了茶盘,静一静,立稳了,轻快地答:“是我。”

  她一步步走过去,不快不慢,不抖不顿,虽然内里五脏绞挤成一团,可脸上冷漠沉静,不,她只是在做平时模样,此时不可故弄玄虚突显异样,把茶放到书桌上,照例回头欠欠身,像是要等待听命,没有人说话,她便再出去。

  身后有四道眼光,玲珑的汗已湿了后背,她知道他们同在注视她,眼里带着猜疑小心,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查到了什么,或者,以后将会想到些什么?

  一直以来,少相是齐王府的常客,共事一朝的臣子难得有如他们一样亲密无间的关系,所有人只认为这是少年人脾性相投,年轻臣子私交很好。

  竟,却是存了这些事情。

  出了书房,玲珑额头渗出密密汗珠,梦游般地回了唐流的房间,在床前的湘妃榻上坐了,痴呆呆一言不发。

  唐流见她去而复返,脸上这副表情,心里也奇怪,侧了头看她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自她们相识至今,玲珑也许淡漠,冷若冰霜,但她从来不会忧郁失态,如这样戚戚茫然。

  想了想,唐流叹:“生死荣辱,一切都是天意,经此一病,我也早承认自己是个命薄的人。”

  “哦,不是的。”玲珑蓦然惊醒,苦笑:“唐姑娘,你别多心。”

  唐流勉强笑,垂了眼。

  房间里顿时沉默,玲珑慢慢收了杂念,又去看她伤口,忍不住,问:“原来你和骠骑庄的人有牵连。”摇了摇头,苦笑:“骠骑庄这桩祸事才是惊天动地,若少相不肯放过你……。”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停住。

  “罗庄主如今怎么样?”唐流追问,心里很担心:“骠骑庄其他的人真的都死了?”

  “罗永城现押在刑部大牢里,一共钦定人犯十名,除了罗永城被擒外,七死二逃。”

  死了六个?唐流不响,老王头、胡存生、大刘、麻黄、疤子李,还有不大在庄里的沈算盘与小飞,这些人里面死了六个。她默默地,落下泪来。

  “其实我本来可以救他们的。”她喃喃说:“那次我已觉出事有蹊跷,朝廷早知道骠骑庄的动作,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是知道不对劲,我本该拼了性命去提醒他们的,令他们有所查觉,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你哪里会知道这许多?”玲珑劝:“你自己也在死亡名单上呢,唐姑娘,也许就如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命。放心,罗永城未必会死的。”

  “为……?”唐流惊,抬头看她,原是想问:“为什么有人说罗永城颇有来历,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又顿住,想起两人各有立场,何必造次为难她,便把余话咽了回去。

  她这一吞一吐,玲珑立刻明白过来,遂在她肩上轻轻拍一记,重取了药水来为她擦伤口,大夫开了剂清洗药,须一日擦拭多次。她也不嫌麻烦,一得空便给唐流擦一次。

  齐王始终没有来看唐流,那一日与少相争论结果也不得知,玲珑闷了心思,自己事事谨慎,比以前更仔细周到。

  又过了一月有余,她硬扶了唐流起身,支撑了在花园廊里散步,免得她落下褥疮之症。

  这日,在园中长廊里遇到齐王。

  此时已入春季,他穿了浅青府绸长袍,穿枝缀梅累累苏绣,金冠束发,腰下垂了蔓络连环盘龙璧。负手立在花园一角眺景亭上,玲珑扶了唐流从廊一侧走过去,远远看到了,只好硬了头皮迎面上去行礼。

  “不必了。”齐王长袖一挥,问:“唐姑娘的伤疗得如何?”

  “回禀王爷,唐姑娘痊愈得很快,大夫说,这次所幸未伤及筋骨,且创口灼得虽猛但时间不长,败了五脏里的毒气就好。”

  齐王点头,对玲珑:“你先退下。”

  玲珑只得把唐流扶到亭子里坐了,自己候在亭下,远远看去,齐王与唐流相对而谈,两人表情俱是温和,不过三言五语几句话,齐王抽身出了亭。

  “没有出什么事情吧?”玲珑匆匆赶上去,扶住她:“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要放我走,只等我伤一好,立刻便送我远走高飞。”

  “哦。”玲珑长长松口气,不由笑:“这多好,唐流你终于可以逃出去。”

  “他说我一直以来太过强硬。”唐流喃喃地,眼光投在亭外的一丛牡丹上,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以前只要我事事听他安排便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是吗?”玲珑突然又想起她的身份,忍不住问:“以前他是怎么安排你的?”

  “我也不明白。”唐流收回目光,看她:“或许他说的听从安排只是要我老实地去做妾。”

  园中阳光充沛明媚,照在她苍白纤瘦的面颊上,秀丽轮廓上点点斑驳伤痕,细致娇嫩已不复往昔,容色恹恹憔悴。玲珑不由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的模样,虽然暴怒刚烈然而生气勃勃如红杏,所谓的争到末路大约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你后悔吗?”她轻轻问:“如果往日重回,你会不会听从他的安排老实地做妾?”

  唐流不答,她仰起脸来,对着阳光,淡淡一笑,楚楚可怜里透出些许坚定,唇角微抿,掩不住的傲气。

  在玲珑的尽心尽力服侍下,唐流渐渐康复,所有伤病只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布在手足、后背上,褂忻嫔细遣蝗サ囊豢榘蹋劭此找婊馗瓷徵缛淬蝗羰鹄础

  黑夜里她打点了一些没穿过的衣裳,又把多年来自己攒的银钱用手帕包了。“我知道你不会再接受王爷的赠予,但人总要生存下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算是场缘份,若你肯把我当做朋友的话,就不要拂了我的一番好意。”

  她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在唐流枕旁:“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哪一天会离开,这点东西先放在你那里吧。”

  “谢谢你。”唐流手指触到干爽温柔的棉布包裹,心底深处亦柔软了一片,轻轻说:“我刚从大火里被人救出来时,躺在铺了草垫的床板上,浑身痛到发狂,耳旁有无数声音窃窃如潮,唯有个算命为生的老妇的话是听得最清楚,她不住说,破相是好事,破相是好事。”她停住,看玲珑脸上有一丝不忍,便拍了拍她的手,接着说:“现在想来倒真算是好事,你看,齐王放我一条生路,而玲珑,我很高兴能与你相交。”

  “那么答应我,以后无论有什么难处你一定要来找我。”玲珑拉了她的手:“我本是个孤儿,名叫詹容,入府时他们给我改了名字,其实,我并不喜欢玲珑这个名字。”

  “可你的确是玲珑剔透。”唐流说:“虽然你外表冷漠,但,我向来不认为女孩子脸上巧笑嫣然,行动里娇声细语,万事上委婉求全才算得真正玲珑。”

  可惜相聚时日已不多,两人恨不得要夜夜秉灯长谈,叹相识太迟,有许多知心话来不及一一吐露。玲珑是个细心人,怕唐流身子虚弱劳累,一入夜便借故有事,催她早早睡了,自己走出屋来,到院子里透气。

  室外满袖清凉,她心里即喜且悲,自小时候起,无论是詹蓉还是玲珑,俱是孤芳自赏独来独去,王府里的女孩子都知道她的怪脾气及好武功,离得她远远的,一年到头寒喧的话也不会多说几句,没料得遇到了唐流,倔强更胜过她去,反而一见投缘,俩俩相敬互爱。

  这处楼房驻在府内西侧,她立在墙角处思前想后,忍不住悲中从来,叹与唐流相聚何浅,侍她离去后,从此又是缄口寡言的度日,且她那日撞破齐王少相隐情,虽然事后彼此若无其事,但终究落下祸根,以后在王府的日子只怕要更加艰难几分。

  正在伤神,忽听到墙上衰草忽啦啦,声音奇怪,她立刻警觉起来,慢慢靠过去,贴在墙面低头看脚下影子,墙头上一篷马齿兰迎风颤颤,瑟瑟中她看到有人头在其中一探,又突地缩了回去。

  玲珑不慌不忙,半袖出藏在袖中手肘处的短剑,静静地候在下面。

  一直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人才行动,小心翼翼地伏在墙上,以极慢极稳的速度渐渐攀进来,玲珑眼见他一点点溜下墙,待他完全立定,月光看清楚身形后,把短剑塞回袖内迎上前去。

  那人突然查觉身后有人,大吃一惊,转身瞪住她。

  “你叫傅长青吧。”玲珑轻轻说:“只是这么晚偷偷摸进来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刺杀齐王?”

  “不,我是来还唐姑娘东西的。”长青总算镇定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金柄嵌珐琅宝石的匕首给她看,恳切道:“她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她?”

  月光下他满面浅浅伤痕,是个吃了许多苦的男人,玲珑想起曾经翻阅他的资料:傅青城,城东香烛店老板之子,十八岁弃商从戎,骁勇刚猛,钦封震远将军一职,终因官场排挤,于二十八岁愤然辞官不知所踪。

  “如何?”长青见她脸色犹豫不决,不由着急:“我有些很重要的话要亲口告诉她,请姑娘千万疏通。”

  “好吧。”玲珑想,人都已经站在面前了,让他见一面也好,总算此人也是唐流的朋友。

  她担着风险,把他领进去,先自己进房间把唐流摇醒,再唤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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