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迷途 第四十三章
林福衡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晓，脸上神情就像是见到了一个外星人，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有趣，嗯，有趣这个词或许并不适合你，但是我很更难找到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你这个人了。我手下的退伍兵也不少，甚至现役官兵也有为我服务的，可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你这种人，不贪财，不好色，不热衷权力，说你是个脑子僵化的老古董吧偏偏你这个人还很讲义气，林氏集团现成的女婿放在你面前你不做，但林氏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却主动留了下来和我女儿共患难……”他摇了摇头，道，“你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你说你有你的原则，不肯加入黑社会，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既然这么有原则，那为什么你当初要绑架我的女儿，难道绑架这种行为就不是犯罪？”
林宛儿看着父亲的目光很感激，因为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能对李晓这么耐心，一是李晓看来确实很合他的心意，二则完全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儿了，否则对敢于违抗他旨意的人他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采取强硬手段。
李晓毫不迟疑的道：“我绑架宛儿是为了救我朋友的命，但参加黑社会却是自甘堕落，这就是区别。”
林福衡叹道：“我看了一辈子人，只有两个人让我看走眼了，一个是我的好女婿，一个是你。两个都是我女儿选中的男人，一个千方百计想夺走我的一切，一个却是双手送到眼前也不要，嘿嘿，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李晓道：“林先生，或许你确实接触过很多人，你的阅历可以透视很多人的灵魂。但是，有一类人你也许从来就没接触过，所以你不能正确的判断他们，这很正常。”
“哦，是吗？倒要请教。”林福衡并不相信这世界像李晓这样的怪胎会太多。
李晓傲然不答，事实上他认为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都不会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从死亡中闯出来的人所思所想和正常人绝不会相同，他们所能容忍的底线也决不允许旁人挑战。
林福衡笑了一下，他也并没有打算去探讨这个问题，那太复杂。
“你是个人才，哪怕你就是不愿意做我的女婿，我也希望你来帮我，不触黑，你考虑一下，怎么样？”林福衡转换了策略，说到底，他也是从市井之中杀上来的，对李晓这种不贪财讲义气的品格倒是非常看重，这是真的诚心相邀了。
林宛儿面露喜色，她万没想到父亲会让步，只要李晓肯留下来，一切就还有指望，她殷切的注视着李晓。李晓显得也很犹豫，林福衡的要求不高，没超出自己的底线，不管怎么说，林氏也是个大公司，有很多正当产业，在林氏谋一份职业，是很多人的梦想。
就在他犹豫未决时，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一个相貌精干、脖子上有块疤的人推门而入，恭敬异常的道：“林爷，温仁和被带来了，是不是叫他进来？”
林福衡点了点头，道：“叫进来，有些话我想亲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
那人道：“是。”转身退出。
李晓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时却偏又想不起来。
林宛儿见他一副拧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阿晓，你在想什么呢，我爸对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爸不逼我涉黑，我当然没意见。”李晓随口答道，又问：“刚才那个人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吗？”
林宛儿见李晓肯留下来，那就是说不会再计较自己骗他的行为，满心欢喜，道：“当然没有，那是我爸的秘密心腹，连我都指挥不动，这次我估计解救温叔的行动就是他去的。爸，我猜的对不对？”
林福衡微笑道：“你说呢？我身边就这几个管用的人，还用得着猜吗？阿晓，你的朋友在这次行动中也出了不少力，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大力提拔他们的，你放心。”
李晓疑惑的道：“我的朋友？”
林福衡道：“对，就是你在X市的朋友，这次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找到老温的下落，他们功不可没。能在赵利剑的手下委曲求全，伺机而动，一举见功，看来他们也是人才啊！”
李晓见他居然很满意周火火的表现，不由苦笑，这种忙他帮又不是，不帮又不是，总之他决不会在周火火走这条道路的时候推一把。
温仁和被带了进来，林宛儿一见之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温仁和年纪虽不小了，但以前由于保养的好，看上去仍是血色红润，精神壮硕，但现在不过十余天不见，竟似老了二十几岁，整个人瞧上去像是被吸干了水份的柚子，皱皱巴巴，委靡之极。她讶然道：“温叔，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是多此一问，一个老人被绑架折磨担惊受怕这么久，那形象能好到哪去？况且绑架他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夫，这么一问倒像是在讽刺一般。
温仁和“普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衡哥，二小姐，你们杀了我没有关系，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他也是不得已啊……”
看到一个老人落魄到这个样子，林宛儿颇是不忍，想到温树已经丧命赵利剑之手，她更是不忍再看，悄悄把头别了过去。
林福衡没有先去提温树已死的事，道：“你要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谁绑架的你，谁威胁你儿子来暗杀我？是谁？”
温仁和身体抖了一下，道：“衡哥，你都知道了还要问吗？”
林福衡冷冷的道：“你说，我杀人之前总也要杀个明白。”
温仁和哪敢耍花样，老老实实的道：“是赵利剑，虽然我的眼睛一直被蒙着，但是他的声音我听的出来。衡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的儿子是无辜的，他是被赵利剑逼得，你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
“我女儿有没有在你面前出现过？”林福衡逼问道。
温仁和没有丝毫的迟疑，道：“大小姐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估计赵利剑是瞒着大小姐干的。”
由于事关一个女儿一个女婿，所以林福衡才会这么慎重，一定要亲耳听到答案，现在知道总算亲手养大的女儿没有参与到暗杀自己的事件当中，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不愿再听温仁和在耳边哀求，道：“你儿子已经死了。”
温仁和“啊”的一声，跌坐与地，脸上木然的再无表情，喃喃道：“死了，死了……”
这时那个脖子有疤的人道：“林爷，我们抓的活口也审问出来了，确实是赵利剑的人。”
林福衡挥了挥手，神情郁郁，道：“把他带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
那人道：“是。”
李晓闻言一惊，心想这句话的含义可作多解，既可认为是放了他的意思，也可说是杀了他的意思，以二人间结下的仇怨来看，只怕还是后者的意思居多。
他刚想开口求情，却见温仁和突地爬了起来，双目通红，神色狰狞，吼道：“你们杀了我儿子！你们杀了我儿子！”他像一头野猪般向病床扑去，儿子死了，唯一支持他的希望垮了，他也不愿活了。
病房众人见他发疯，吃了一惊，那个脖子上有疤的人拦在林福衡身前，伸腿一勾，把他绊倒在地，随即上去照着他的腰部狠狠就是一脚，温仁和大声惨呼，负责押温仁和进来的两个大汉也上前一顿拳打脚踢。
李晓不忍再看下去，一个几近风烛残年的老人晚年忽闻丧子，已经是够惨的了，就算他生前没做好事，现在也遭到了报应，现在还要挨打，与心何忍？见这几个人毒打不休，当即上前推开诸人，一伸手，握住那个脖子上有疤的的人递过来的拳头，道：“算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那人恶狠狠的看着他，四目相交，李晓从他眼里发觉了一股愤愤之意，只道他不服自己，当下道：“欺负一个老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和我打。”
那人抽动了一下手肘，李晓的手就有如一把铁钳子般，竟然没有抽动，脸上愈发变色。
李晓不屑的道：“力气还不小，再来试试！”
眼光转到那人青筋崭露的手臂上，却见他的手背上赫然也有一块明显的疤痕，看结痂的程度，显然和脖子上那块应该是差不多同时负的伤。李晓看到这两块疤，心中一动，脑中一个一直模糊晃动的影子终于被抓住了。他突然掰开那人的手掌，果然，那人的掌心也有一块疤，此人手掌上的伤竟然贯通的。
怪不得总觉得他眼熟……那一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刺杀，自己拼死一搏，用玻璃刺穿了杀手的手背，惊退敌人，侥幸逃过一劫……那一夜的回忆飞快的从他脑海里闪过，怒到极处，他反而平静异常，道：“原来是你。”
那人自然早就知道李晓是谁，听到这句就明白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右手劈面就是一拳。面对面狭小空间的搏杀李晓何曾惧过，偏头闪开这一拳，同时回手一拳击在他小腹上，小腹虽不算身体上的要害，却最能使人感到痛楚。李晓连续两拳都揍在了同一个地方，那人当即一声闷哼，捂着肚子，五官痛得都快挤到了一起，偏生一只胳膊还被李晓攥着，既抽不出来，还没法向后躲。
众人都瞧的傻眼了，不知其中的奥秘，还以为是意气之争，林福衡喝道：“够了，阿晓，住手！”那两个保镖也赶忙上来拉架。
李晓一伸手从那个杀手腰间抽出枪，又狠狠一个膝撞，蹬在那人的额头上，那人当即昏倒与地。他举枪逼住两个保镖，搜走他们的枪，一只手一拨弄，就把两只枪拆成了零件，扔在了地上，随后一掌一个，击昏在地，枪口指着林福衡，道：“为什么？”
林宛儿惊叫一声，挡在了林福衡身前，叫道：“阿晓，你疯了啊，你在干什么？”
李晓大声道：“我疯了？你问问你父亲，他对我干了些什么？”
林宛儿疑惑的回头看了林福衡一眼。
“别动！你的手别动！”李晓枪口指指林福衡悄悄摸向电铃的手，铃声响起外面的人就会闯进来，特护病房隔音效果很好，没有铃声召唤，里面这么大动静外面竟是毫无察觉。
林福衡把手缩了回来，道：“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李晓道：“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林宛儿大声尖叫，道：“够了，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晓看着犹蒙在彀里的林宛儿，道：“宛儿，还记得我来福建之前我不是受伤住院吗？你如果想知道是谁想杀我，那就去问你的父亲。”
林宛儿茫然的点点头，道：“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回头看着父亲，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喃喃道，“不，不会……”
林福衡毕竟久经风浪，此时倒仍沉的住气，道：“不错，是我叫人干的，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认出阿狼了？”阿狼自然是那个昏厥在地的杀手的名字。
林宛儿闻言如糟电掣，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颤声道：“爸，真的是你？”
李晓道：“我没见过他的脸，不过他身上的伤我却认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林福衡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疏忽了，你的眼力和想像都超出了我的意料。本来这件事我不想再提的，没想到就这样给你发现了。”
林宛儿听着他们俩的对答几乎绝望了，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刚刚才给了她一线希望，转眼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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