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章 无风之夜 18（上）
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三天就这样过去了。已经到了约定去接飒漓的日子，赤青却整整一天窝在家里没有出去，也没有去和飒漓相聚。他无数次忍不住伸出手来，只要一个换界洞便可以再次连接起他和飒漓之间的世界，但是每一次又都强迫自己将手撤了回来。他不知道自己选择和飒漓在一起，究竟是为了让她满足当初生个孩子的想法，还是真的和她有了情愫。如果只是前者，那么这个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他还需要飒漓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后者，那么明知道飒漓和自己在一起只会枉送性命，他又怎么做得到再次把她拉回到死亡陷阱里来？
最终，赤青还是选择了不去接飒漓回来，虽然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飒漓会在这一天之中一直耐心等待着他的到来，然后这份耐心会渐渐变成焦急和担心，最后沦为失望和咒骂，自己将在飒漓心里成为一个负心的男人。的确，他破坏了飒漓原有的生活，让她背井离乡舍弃了家庭，甚至还有了他的骨肉。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又选择了离开，将飒漓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抛弃在了孤独之中，无论遭到怎样的咒骂都是活该，但是他又不得不这样选择。
“小漓，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赤青一个人对着空房间喃喃着。三天之前，这个房间还是属于他和飒漓的幸福世界，然而现在却变得冷冷清清。或许事情也不至于像他想得那样糟糕吧，赤青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飒漓认为自己是一个负心汉，也对自己死了心，便可以重新开始属于她的生活呢？或许那个叫茗林的男人依旧愿意接受她，两个人最终还是会成为夫妻，过着本就该属于他们的日子，结果还是会幸福地过完下半生。而赤青自己也会慢慢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从此和飒漓走上不同的道路。
忽然间，赤青想起了飒漓那一晚和他讲述自己与父亲吵架的情景。他记得飒漓曾经赌气质问父亲：自己的母亲真的是那么爱着父亲吗？还是说在她母亲的感觉里，自己只是一个被丈夫用来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工具？这句话曾经让飒漓的父亲树析大发雷霆，也因此导致了父女之间矛盾的彻底爆发。然而命运真是好笑，当初飒漓这样去质问父亲，而她自己却选择了赤青，被赤青当成了可以生一个孩子交给灵界王的寄托。想想看，这和她母亲的命运又是何等相似！飒漓对父亲说那句话的时候，只怕完全想不到她自己也一样会是这个结果吧？难道这也算是一种报应么？
不对！赤青立刻否定了自己！如果说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在两个人一起生活之后，他是真的慢慢喜欢上了这个来自人族的姑娘，绝不再是单纯的利用了。这样想的话，他的心里还可以好受一点，毕竟也是付出了真情真意的。可越是如此，自己就越不能再去接飒漓回来——如果爱她，就给她一个平安的生活，而不是让她死在自己身边！
“小漓，也许你会很长一段时间里恨我，也许你会一直恨我一辈子……但是，希望你可以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哪怕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只要你能活着就好……只要你能活着恨我，我也是开心的……”
失去了灵界王的器重，赤青也不想再一个人面对曾经和飒漓一起生活的小屋，于是他选择了离开灵域，搬到了北域周边一处清净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曾经和他一起作为至尊灵神候选者修炼的缪成为了北域域使，从兄弟变成了长官，但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缪对已经成为了平民的赤青还算是照顾，经常派人来给他送些美味和财物。但几次之后，赤青便谢绝了缪的好意，表示自己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了。缪明白赤青不想再勾起过去的回忆，便也很少再和他往来。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过了六年。
这六年中，赤青一直将对飒漓的思念深埋在心底，尽量不去触碰。似乎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对飒漓的感情也像是慢慢变淡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去提及不去回想而已。普通的生活让赤青褪去了昔日的英武，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老百姓，甚至连城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是灵界王身边最为器重的得力助手。赤青也结识了一名同样身份普通的灵族女子，并和她成婚组成了家庭。没过多久，他们的第一个儿子流光净出生了，按照超灵对他的承诺，待到这孩子再长大几岁，便会送到灵域超灵的身边进行培养，去接替当年本该属于赤青的地位，成为至尊灵神的候选者。
儿子的出生不但没有冲淡赤青对飒漓的记忆，反而更让他思绪万千——如果飒漓这些年仍然活在人世，她腹中的孩子也平安生产的话，如今也该有五岁了吧。然而这些年里，赤青非但没有见过飒漓和那个本也属于他的孩子，甚至连他们的情况都不知道。流光净的出生一下子将赤青心底的那份牵挂上升到了顶点，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再去一次人界，再去一次红珊堡，去看看往昔心爱的女人，哪怕只是远远观望也好，至少可以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身体是否恢复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一日，赤青借口有事要做，安顿好了妻子和儿子之后便离开了家门，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再次打开了换界洞走了进去。
从洞中出来的时候，赤青看到的是一直刻在脑海中的那个红珊堡，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地方。六年的时光并不算长，可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已经恍如隔世，让他不觉得心潮澎湃呼吸加速。沿着熟悉的路，赤青在向着树析家的街道上走着，至于过了六年，周围的景色是否有了变化，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想早点能看到阔别的六年的爱人。
“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妻子和儿子呢？”赤青心中想着，自己的妻子还在家中照顾着他们的孩子，自己却偷偷跑到人界去看他曾经的爱人，想起来总觉得有点愧疚。但是赤青也明白，这些年来对飒漓的亏欠反而更多。他这次回来并不为了能做出什么补偿，也不想改变什么结果，只要知道飒漓过得好不好就足够了。
又经过了当初与飒漓相识的客栈，还是当年的样子，赤青也破例在客栈门前驻足了一小会儿，仿佛还可以看到他和飒漓那一刻的画面，嘴角也不禁泛起了丝丝笑意……
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当年树析的家，赤青却意外发现这里大门紧闭，外观也不像是当年那般风光辉煌，地上长着杂草，墙皮也斑斑脱落，看上去像是已无人居住，一片凄凉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赤青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仔细辨认之后确认无误，这里的确就是树析的家，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慢慢走到门前，用手拍了两下门，大门随着他的轻拍震起一层浮土，让他不由得退了两步。
“看上去像是已经没有人住了……怎么会这样？他们一家人都去哪里了？搬家了么？”赤青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周围无人，便纵身一跃翻过了墙，跳到了院子里。
放眼望去，院中也同样是空无一人杂草丛生，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连脚印都看不到，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了。
“小漓！！小漓！！”赤青已经顾不得之前只是远远观望就好的想法，大声呼喊起飒漓来，可是除了传回来的回音以外，又怎么会有谁答应他呢？
赤青胡乱地在院中转着，见到房屋便推开门去看，可没有任何惊喜，这里的确是没有人在了，而且至少有几年的光景了。
无奈之下，赤青只好又从墙头跃了出来，继续向前行走了一阵，见到附近有一个茶摊，便走了过去，向那茶摊的老板打着招呼。
“这位大哥，敢问前面那座建筑可是树析先生的家？”
听到赤青的问话，老板抬眼看了看赤青：“树析先生？去世好几年了，这里已经没人住了。”
“去世了？”赤青感到十分意外，“他家……他家不是红珊堡的大户人家么？”
老板笑道：“你这人好奇怪，大户人家难道就可以永远不死么？这和有没有钱没关系吧？树析先生去世以后，他家就没落了，现在红珊堡已经不是当年的两大望族了，只剩下茗林先生一家了。”
“茗林？对！茗林！”赤青忽然想到，飒漓有没有可能还是嫁给了茗林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虽然他会有一些难过，但至少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请问那个茗林先生住在哪里？”赤青又问道。
老板指了指东边：“你沿着大路向前走，大概走出个七八百米便能看到一所大宅院，那就是茗林先生的家了。”
赤青连道谢都顾不上，便立刻向老板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果然就像是那老板所言，约行了有八百米左右，赤青便见到了一所很大的院落，规模比树析的家还要大些，大门同样是紧闭着，但是周围很是干净，绿树郁郁葱葱，必然是有人居住的。
“或许真的可以见到小漓吧……”赤青按捺着有些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走到了门前拍了拍门。
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看赤青，“你找谁啊？”
赤青说道：“这里可是茗林先生的住所？”
“是啊。”家丁打量着赤青，“阁下是……”
“哦……我……我想要见茗林先生。”赤青回答道。
家丁警惕地问道：“你是茗林先生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茗林先生认识你么？”
“我……我是飒漓的朋友！你就对茗林先生说我是飒漓的朋友就好！”赤青说道，“飒漓你知道吧？树析先生的女儿？”
“飒漓？你认识树析先生家的大小姐？”家丁看着赤青的眼神似乎稍有缓和，“你在这里等等啊，我去给你通报一下。”
“有劳了。”赤青退后了两步，站在门口耐心等待着。那家丁又关上了门，应该是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大门又一次打开，这一次除了刚才开门的家丁以外，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也站在门前，看上去便带着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让赤青对他很有好感。
那男子对着赤青抱了抱拳：“在下茗林，这位朋友认得小漓？”
赤青忙走上前来两步：“茗林先生你好，我叫赤青，我是小漓的……”他忽然间不知道该说自己是飒漓的什么人了。是朋友？还是爱人？好像无论怎么说都都不准确。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茗林便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你就是赤青？我听小漓说起过你的名字！小漓可还好？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这句话让赤青心头一紧：“啊？难道……小漓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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