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说再见,很痛
电视的声音叽叽喳喳，拖鞋的声音唰唰啦啦，好像擦着心跳在飞舞。
尽管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一起一伏的胸口还是出卖了激动的内心。文心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她有很多很多话要告诉何方，关于以前的软弱和骄傲，关于最近的勇敢和成长，关于她的决心，关于她对孩子的愿望，关于她和他的未来……
门“咔嚓。”一声打开，文心的激动也达到了最高潮。
“你谁啊你？”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睡意惺忪的，残妆不整的。从皮肤的光洁来看，她应该很年轻，年轻的女孩子通常不会难看。不过她的打扮却很成熟，吊带的背心，超短的热裤下是白白嫩嫩的细腿，亮彩的鼻钉闪闪发光，细细的脚链显得那双玉足分外娇嫩。骄傲挺立的胸脯好像在跟文心示威一样。
她站在那里，像没有骨头，露得那样多，刻意加强女性的性征，而且在外人面前毫无顾忌，颇有点儿卖弄的感觉。借着年轻的由头，可以说她潮流时尚或者年少轻狂，年纪稍微再大，那就是风情了。
这跟柳枝完全不同，柳枝虽然是媚的，但是她看着寻常男人的眼是淡淡的，而且也不刻意卖弄什么，一举一动都是韵味，所以她叫妩媚。妩媚是一种女人也心服口服兼且喜欢欣赏的感觉。
今日的年轻女孩儿走入重重误区，只以为丰乳肥臀才是美，大眼瘦颊就是漂亮，其实这些只不过是保质期极其有限的消费品。女人十八岁到三十岁还可以依靠皮相卖卖风情，一过三十，没有丰富内涵的里子做支撑，整个人就塌了，完全不堪注目。
何方一直是自己租住的套房，按理应该没有其他室友，特别是女生才对。文心退后一步，检查门牌，似乎没有走错。她在刹那间有了很坏的预感。
“喂，你来干嘛的？”年轻女孩儿对文心的迟疑大大不爽。
文心怀着几分侥幸问：“请问何方是住这儿的吗？”
“哦？”女孩儿的打量顿时生出几分意味，“你找他什么事？”
“谁啊？”何方终于露面了。
甫一见面，两人都愣住了。何方显然地瘦了，他的紧身背心和短裤显得有些宽松，头发湿淋淋的，正用浴巾擦头，应是刚刚洗过澡。而此刻他与年轻女孩儿并排一站，两人之间顿时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
难道他喜欢的是这种款型？除了年轻，除了闹腾，除了疯狂，兴许什么思想都没有的女孩儿。
文心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沉，胸腔里顿时空空如也。她很想如电影中的桥段一样，转身就跑，什么也别问了。可是理智让她挺住了，既然已经鼓足了勇气，为什么不问清楚呢？也许不过是误会一场，却要误人一生。
要么生，要么死，就在这儿做个了断！
“何方，我，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年轻女孩儿瞟了一眼何方，识趣地扭着腰进到屋子里。电视里传出的音乐声不断变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女孩儿把电视声音调得大了点儿。何方没有走出门口，做出关上门与文心细聊的意思。他站在原地，低下头，像是愧疚的样子。
这是文心最怕的情况。
她情愿，哪怕是真的背叛，何方也能够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告诉她大家其实并不合适，早分早好。愧疚算怎么一回事？他爱着自己，却去寻找更年轻的躯体作为安慰或者刺激？他也许能够痛哭流涕地说，男人必须解决生理问题，要不是你不愿意，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类似的理由文心在永怀馆听得不少。辛晴非常透彻地说过：这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男人为求自己心安而找的理由。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与野兽无异。今日，他可以指责女人不愿意侍寝，他日还可以借口女人怀孕不能侍寝，从而心安理得地过花心日子。
无论女人多么善良、多么有爱心，多么温柔贤淑，也是不可能改变这类伪君子的。
如果何方真是这样的人，那就算她文心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找上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眼眶有些温热，文心逼迫自己开口：“你真的想跟我分手吗？”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以后，何方终于开口说：“文心，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
文心感到某种悲凉的意味：“你的对不起，是指张卫东为我的打抱不平，还是指刚刚那个女孩子？”
何方有些黯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今天不应该来的。”
文心无限感伤地说：“千红告诉我，你很憔悴，我想也许你还是爱我的。这几天我苦苦思索，我拼命地想我们中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错误，使得我们不得已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在刚才，我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是因为我不够勇敢，没有给足你信心；是因为我太过骄傲，伤到你的自尊，是因为天长地久一起到老需要改变自己的固执。
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来了……”
何方觉得一丝凉意掠过脸颊，他立刻侧过身子，不让文心发现。
“你越是这样，我越感到自己配不上你。”何方的声音淡淡的，将波动的情绪掩饰得很好，“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真正具备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这是为了让我好受一点的托辞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何方缓缓转过脸，炎热的夏日未免大汗淋漓，泪痕已经与汗渍混合一处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文心的眼神飘向屋内，很快又收敛回来，她终于失望了：“以前的同事跟我说，你跟我分手是为了讨好张卫东。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原来理由可以很简单……”
何方有些惊惶，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文心抹掉泪问：“你爱过我吗？”
“爱过！”
“你的爱真是廉价！”
文心凄凉地大笑，转身飞奔而去，踢踢踏踏的杂乱脚步声声声敲打在何方的心上。
他不假思索地跟上去，跟着文心冲下楼梯、跑过花园、直奔马路。他不愿离她太远，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但愿他能够追随她的脚步一直到天涯尽头。
夏夜明明闷热得汗流浃背，他却觉得自己奔跑在冰雪天地里，血液是凉的，心冻住了。他很想大声地对文心喊：我爱你，比任何时候都爱你。你愿意为我改变，我是那么高兴，我很想很想陪你天长地久一起到老……
可是，这些话统统被堵在心口。他甚至没有资格要求文心等待，等到他有资格站在她身旁的那一天。
一辆出租车载走了文心。
何方终于停下脚步。他无比失落地站在空旷的街口，晕黄的路灯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出租车终于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他就这样放走了一生的最爱！
年轻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满脸好奇：“是你女朋友吧？干嘛不追上去？”
何方既憎恨又愤怒地看她一眼：“你出来干什么？”
女孩儿却并不怕他：“哇，看看都不行？你真以为你是大明星拍电影啊？”
“看你穿得像个风尘女！三叔和三婶也不管管你！”
“拜托！”应该是堂妹的女孩儿满不在乎地，“这是性感好不好！女人不趁年轻赶紧露露，难道老得生出皱纹的时候才来露吗？”
何方喷了她满脸的唾沫：“你要借住我家，以后就不许这样穿！”
“谁理你！”堂妹扭扭臀，矫揉造作地摆出一个明星走T台的pose，“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我男朋友喜欢就行了！”
两行清泪从何方的眼中滚滚而下。堂妹吓了一跳，小心地赔罪：“两句话不用气成这样吧？”
何方没有理睬她，独自往回走去。在堂妹的视野中，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萧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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