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某人会是谁

　　第二日中午，人醒了，却懵懵懂懂的。

　　夫人坐在床边唤了几声“大河”，一点反应也没有，又唤了几声“褚滔”，还是没有动静。夫人慌了，把千红叫过来看。千红也分别叫了几声，褚同学这回慢慢地歪过脖子来，怔怔地看了一眼，然后又回转脖子盯着前方发呆。

　　“医生，医生，我儿子是不是吓傻了？”夫人带着哭声问。

　　医生装模作样检查了一阵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你之前也说他有幽闭恐惧症，现在恐怕受了点刺激，暂时还没有回过神。当然啦，我也不是精神科医生，说不大好，建议暂时留院观察，如果长久没有变化就转到精神科。”

　　夫人听了医生的话，顿时镇定了，转而说：“既然他没有什么大碍，那么请你替他办出院手续吧。”

　　“出院？”医生皱皱眉，“从我的专业角度出发不建议病人出院，他现在情况不明，应该进一步观察，以便及时采取相应的治疗。”

　　“不用了，我有专用的家庭医生，他对我儿子的病情十分了解。”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你们吧！”医生耸耸肩，吩咐护士留下协助办理手续，出门后不无尖酸嫉妒地叹了句“有钱人就是毛病多”。

　　众人将褚滔带到夫人的住处，Mary替他做了一番检查，最后告知夫人与千红：“可能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不用太担心，休养几天后说不定就会恢复正常，但是也有可能人格会进一步分裂，希望你们仔细观察他最近的动态，随时把情况转告给我。”

　　文心是陪千红而来，她在旁边听着Mary的话，不禁想：这外国博士也真是万精油，话说得模棱两可，叫人无所适从，最可恶是让人傻乎乎等待结果，平白担份心，急也要急死人。

　　Mary却又说：“这几天建议让他最亲密的人多跟他说说话，说点儿你们记忆深刻的事，这样可能对他有所帮助。”

　　文心这才转变看法，暗道佩服。不论这方法有用无用，至少让人有点盼头。世上最难受的往往不是自己的悲惨，而是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悲惨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事情暂告一段落，文心也就告辞了。

　　夫人不喜欢褚滔，又跟大河有距离，倒不如千红跟大河来得亲密，因此她便将千红单独跟褚滔留在一块儿，让她尽量多说点儿什么。

　　千红呆呆看着傻乎乎的大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天两人殚精竭虑斗智斗勇，见面就是吵嘴，分开又在互相算计，连囫囵觉都没睡好，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打仗似的，片刻没有宁静。

　　此时整个世界安静了，不再是空空旷旷的小别墅，宽敞的房间明亮的窗户外是怡人心神的大花园，淡淡的腊梅香飘在空中，似有若无的，往常坚强的千红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心酸。

　　“大河……”她的手捋过男友的发丝，摩挲他的脸庞，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只觉得怅惘而软弱。

　　“大河……”她紧紧抱住男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有点儿累了，你是不是也一样？”

　　大河没有说话，却下意识地抱住了千红，令她一喜，所有力气顿时又回到身体里。

　　“你现在傻傻的样子跟第一次见你真像，穿得正儿八经跟什么似的，走在路上却差点儿被石头绊得摔一跤，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哼，只是我给你留面子……”

　　大河若有所思地看着千红，眼中却依然是一片茫然。

　　千红倒也不需要他立刻回应，继续说：“不过我现在还是挺怀疑的，褚滔到底是不是同志呢？那个秦朗对你恋恋不忘的，他喜欢的到底是你呢还是褚大少爷？”大河当然没有回应，千红叹口气，“其实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现在都不重要了。我还怀疑过你是不是借褚滔的名义耍弄我，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大河，都是你褚滔吧？”

　　若有人在场，会发现此时的千红恶狠狠的，仿佛要把人一口吞掉，像是《西游记》里奇形怪状的吃人妖精。不过大河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千红就这么一直说一直说，把他们在网上相识，在现实中见面，那个工作室中浪漫的舞会，酒吧中遇到男情敌秦朗，冰释误会后大河专门为她画的《拯救》，还有因为夫人的误会发生的小插曲，本来已经更加甜蜜的恋人因为褚父的到来发生了最为深刻的裂痕和心伤，那些痛苦得无法言表的日子，以及后来峰回路转的种种。

　　伤心处，天亦沧桑。

　　甜蜜时，仿佛永恒。

　　回忆那么沉重，却又如此美妙。千红说累了就稍微歇歇，只要有空了就继续跟大河说话。渐渐地，大河的表情生动起来，有时仿佛在回忆，有时蹙蹙眉，有时似乎丧气，有时又有些欢欣。

　　夫人和千红相信大河在好转。

　　Mary却并不乐观。她判断大河或者褚滔已经摆脱了惊吓和恐惧，人格正在恢复或者重建的过程中，至于恢复成什么样或者重建成一个完整的人格还是三个、四个分裂的人格，一切还未可知。

　　夫人和千红紧张得不行。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千红和大河的经历颇为曲折，和褚滔的不对付也是一大箩筐，但再多的回忆也有说完的时候。大河迟迟不见好，千红患得患失，不知道男友某天会不会突然变成其他人，或者永远从世界上消失。

　　她想来想去，想起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由得恐惧起来。大河是那么善良的人，如果跟褚滔相斗恐怕会败下阵来。而褚滔脸皮又厚，做事也无所顾忌，说不定会逼得大河魂飞魄散，自己却逍遥自在。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Mary叫她多讲讲印象深刻的事，既没说明到底是跟大河印象深刻的事还是跟褚滔之间印象深刻的事，也没说明是印象深刻的好事，还是印象深刻的坏事，恐怕她既应该跟大河说说话，也应该跟褚滔说说话。毕竟，褚滔和大河本来是一个人，而且褚滔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也有他可怜和软弱的地方。

　　于是，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再用文艺的口吻回忆共同的往事，而是要说些狠话刺激某人的大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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