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变化

　　褚滔一凛，赶紧借了千红的手机出门打电话。

　　文心对千红笑笑：“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儿变了。”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说他以前总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看芸芸众生好像蚂蚁一样，你会对蚂蚁笑得那么甜吗？”

　　“甜吗？欠了债的人还能有多高傲？”

　　文心摇摇头：“可是我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儿像大河呢。”

　　“那是因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虽然这么咕哝，千红还是动了心，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悄悄伸出头去看褚滔。她模糊听到褚滔说：“……我还要画画，还有我欠着钱……一定要走吗……我还想考虑一下……我买一点东西，很快回来。”

　　一个清洁阿姨没注意，扫帚扫过褚滔的鞋面，他立时变了脸，冷声喝斥：“眼睛瞎了么？”

　　清洁阿姨诚惶诚恐地鞠躬道歉，褚滔哼了一声，并不理会，转身就走。

　　千红翻起白眼，这个大少爷哪里有改变的样子？除了是同一张面孔，大河温和的性格、绅士的气质还有礼仪态度，他哪点也没有。

　　一个男人抱着大捧鲜花匆匆越过褚滔，微笑着走向千红。褚滔面色一沉。

　　“千红，今天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

　　褚滔两步蹿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这位是？”

　　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何方。”

　　褚滔看着千红：“哦，你什么时候认识千红的，我怎么不知道？”

　　千红摇头：“你知道干嘛，人家是来看文心的。”

　　何方冲千红暗昧地一笑，愉悦地走进病房：“文心，今天好一点吗？”

　　千红转头对着褚滔：“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儿改变，结果还是那么没礼貌。对清洁阿姨如此，对文心的朋友也如此。”

　　褚滔虽然尴尬，嘴皮却很硬：“我需要礼貌吗？”

　　“对，你是褚家大少爷嘛！”

　　褚滔面色一红，似乎有些发怒，但随即又忍下，轻声说：“我可能要去香港了。”

　　千红一愣。

　　褚滔又说：“我爸叫我去他公司做事，可能，可能不会回来了。”

　　无法忍住胸膛中的激荡，千红眼睛忽然红了，好半天才问：“什么时候走？”

　　“没定时间，其实我还在考虑……”

　　千红突然一把抱住褚滔。褚滔有一瞬的失神，随后竟手脚失措，想要抱住千红又迟疑了。好容易下定决定，千红却从他怀抱中退出，语带复杂：“一路顺风！”

　　看着千红疾步而去的背影，褚滔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千红那一抱，似乎还温软在怀。他从来不知道拥抱也能够令心跳加速，血管贲张。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为什么自己最近好似越来越奇怪了，特别是跟千红在一起的时候……

　　何方低声问：“大河看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文心抿嘴一笑，没有告诉他那是另外一个人。

　　“他在跟千红赌气吗？两人看起来不太和谐。”

　　文心淡淡解释：“小两口闹情绪是很正常的。”

　　“是啊，貌似他们总是吵吵闹闹，但感情一直挺好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像他们一样？”

　　“不必吧，他们最近在闹分手。”

　　“啊，是吗？”

　　褚滔磨磨蹭蹭地回到出租屋里，褚父很有些不悦：“你出去太久了。”

　　褚滔情绪有点儿冷：“听说成年以后是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的。”

　　“你说得对，有主见是好的。不过为前途着想，重要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话。”

　　褚滔窝进沙发里不说话。

　　“考虑好没有，什么时候走？”

　　“我在考虑走还是不走。”

　　“你再说一遍？”

　　“说实话，我没有特别想去香港。”

　　褚父皱眉道：“你呆在这座小城市没什么前途，撑死就只能像你妈一样赚个几千万。我们褚家家大业大，一定要到世界上资本最丰厚的地方。我们的生意动辄数十上百亿，随便打个哈欠就可以令全球金融市场大震动。世界上大部分人每天都在看我们的眼色做事，他们的生活完全被我们所左右。你明白这是多大的权力吗？”

　　褚滔没精打采的：“我不是那块料，什么都不会，我想我只适合做纨绔子弟大少爷，对了，还是被包养的那种。”

　　褚父大怒：“你自己行为不检点，还好意思怨我？你堂堂褚家大少爷为了几万块钱去给一个肥婆画裸体像，还被人拍下照片，知道外边儿的人都怎么说你吗？你把我老脸都丢尽了。”

　　褚滔也怒：“你就担心我丢你的脸，是吧？我告诉你，我清清白白靠自己双手赚钱，谁说我都不怕。”

　　褚父紧紧抿住嘴，用凌厉的眼神逼视褚滔，然后说：“滔儿，你以前不会跟我顶嘴的。”

　　“对，对，那是因为以前我什么都不会，我全靠你给钱吃饭。但现在我已经能赚钱养活自己，我干嘛还得非听你的不可？我早就受够你了。”

　　褚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没有让怒气主导思维，他很快意识到儿子话语中的语病：画家大河在十年前就已经靠着画画赚钱了，而刚才他儿子说“现在。”能赚钱养活自己。也就是说，现在说话的这个人确实不是自己以前认为的儿子？难道前妻所说的并非杜撰，而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他的眉头瞬间变得凝重：“你不是大河？”

　　“对，别把我跟那个懦夫相提并论。”

　　“你是那个同志？”

　　听到“同志。”三个字，褚滔就想起千红在夜场导演的那场好戏。他不由狡黠的一笑，决定给大河泼泼脏水：“谁说我是同志的，大河那家伙才是不折不扣的同志。”

　　“这么说，你是喜欢男人婆的那个？”

　　褚滔觉得“男人婆。”三个字十分刺耳，顿时火了：“什么叫男人婆？我女朋友叫万千红。”

　　褚父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居然真的有一个人格分裂的儿子，而且一个人格是同志，另一个人格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低俗品位。他褚家坐拥千亿家产，什么样的美女找不来，偏偏自己儿子要带一个没名气、无美貌的普通女人在身边，这不是要叫整个上流社会的人笑话死吗？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怎么学艺术的？这么多年来你就学到这种层次的审美观？”

　　“你弄错了，学艺术的那家伙叫大河，他通过艺术了解到男人的美妙。我呢，是当年被你的女人堵住嘴、绑住手困在衣柜里，被迫看你和女人苟且的那个儿子。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审美观，完全是因为你那些看似漂亮的女人们已经把我恶心到了。我就愿意选万千红，她至少比你的女人好得多。”

　　褚滔说完这些话，十分地痛快，简直酣畅淋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困在幼时的阴影之下，像只见不得天日的老鼠，总在黑暗中恐惧发抖。他憎恨父亲，却更害怕他，能够像今天这样顶撞他是将近二十年来的梦想。他忽然觉得自己迈过了一道重要的梯坎，来到了阳光灿烂的广阔空间。当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放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也跨不出这一步。

　　褚父则如雷轰顶，几乎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最为荒唐的那段日子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看了个透，而且在无良女人的强迫和欺负之下看到的，自己还对此毫不知情，并且几乎对滔儿不闻不问。将近二十年，他无法想象滔儿是怎么过来的。

　　“滔儿……”褚父张开嘴，停了好半天，处于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已经无法低头认错，“现在看来你更应该去香港了。那里有最好的心理医生，他们会帮助你的。”

　　“不用！我有自己的心理医生了，我也不想去见你的女人。”

　　褚父苍白地笑了两声：“这是你的最终决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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