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好人
第一节
孙眉的这些经历李涌不知道，但是，孙江南的病情却对他提出了挑战。这样的患者在珠峰医院有见过，一般都是送到心内科去做介入治疗，而作为医院的胸腹外科几乎从来没有考虑去做一例心脏修补手术，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经验，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于进入这个雷区。
这种成活率太低的心脏疾病手术首先在欧阳院长那里就通不过，更不要说一向淡定的安主任了。虽然他们都知道心脏疾病早就成为危害人类的第一杀手，可是，他们更知道，不要说自己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医院，就是在中国这个特殊的环境下，进行的大规模的心脏手术是少而又少。据统计，在中国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例不超过50例，由于在中国相关立法和伦理等原因，与世界先进国家相比，我们心脏治疗方案要狭窄的多，同时也落后的多。
这次，要不是部里点名，欧阳院长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病人的。就是这，那孙副部长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签署了自己的生死状，那意思说的很清楚，这个珠峰医院不保证对孙江南的治疗能够起到效果。
孙眉报到后就满院子的找李涌，她以协调手术为由到外科去找李涌，可是她失望了，李涌并不在科里，谁也说不清这位年轻的主任去了哪里。
失望的孙眉跟那些年纪差不多的护士聊天，她希望从她们的嘴里能够更多的了解现在的李涌。这些护士一提起李涌那就是滔滔不绝的各种传奇故事，在孙眉看来，那些故事几乎都可以变成话本了。
“可是这么神奇的李主任怎么却老是看不到啊？”孙眉突然问。
“这就是我们李主任的本事啊，他来之前，两个老主任忙得都病了，而其他医生呢成天没事干，现在，李主任让这些医生都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个腹腔综合修补的手术，现在几乎各个都会干了，这些医生忙了，主任们现在可闲了，安主任整理科室里的历史资料，朱主任给年轻的医生讲课，至于我们李主任吗，你得去问他的学生贾平了。”那护士真够饶舌的。
孙眉很快就找到了贾平，因为贾平是孙江南的管床医生，是出入病房最多的人。
“喔，你问李主任啊，他这几天都不在院里，应该是去省图书馆找资料了吧，没准还会离开本地去找资料，这是他的习惯，没什么事情他不会呆在科里的。”贾平随口说道。
孙眉要出去找李涌，被孙江南给叫住了，“你难道不上班吗？你到这里来是实习的，不能因为身份特殊就搞特权吧？”
“爸，这都啥时候了，再说，咱们也没住高干病房啊，算不上搞特权吧？我就是要去找找老同学，请2天假不算是特殊吧？”孙眉说。
“一到关键的时候你就犯糊涂，总是不能把自己从个人的小圈子里拔出来。这就是你与李涌最大的区别。你刚来，就为了自己的事情请假，等李涌回来后，你让人家怎么看你？”孙江南说到这里痛苦的闭上眼睛。“病了这些年，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该是你的不会跑，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来。以前我对自己的病看的很重，可是现在我觉得无论在这里是好是坏，都应该让自己最后为我们的医生做点什么，哪怕是试验也是值得的，我已经病的无法再继续工作，那么我的价值还能剩下什么？如果上天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命运，与其自哀自怨还不如坦然的去面对。关于你的那个李涌我了解的故事可能比你还多，我慢慢的悟出了他成功的秘诀，那就是忘我和对知识的积累。而你，我亲爱的女儿，跟他比恰恰相反，总是陷在自我的圈子里，闭塞了自己的视野。”
孙江南的一席话让孙眉冷静下来，她不得不仔细的想想父亲说的道理了。此次他们一家来到这里对于李涌来说是很突然的，如果李涌计较，那么他根本就不会去找资料，查文献。可是李涌明明知道自己来了，却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呢？难道还在生自己的气？
给李涌最大支持的并不是孙江南的态度，而是通过上官主任转来的师父的一封亲笔信。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师父竟然是用德文写的。
“无论你的医术有多么的神奇和高明，在疾病面前你永远只是一个挑战者，一个探索者。对于一个年轻的医生来说，没有比去发掘和探索新的医学领域更具有诱惑的了。在探索的过程中，你要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这是一群有着共同志向或者共同目标人的集合，抓住机遇，认真准备，勇敢的去面对各种挑战将是你为之奋斗一生的任务，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因为你比其他的人更勇敢。一个人如果没到他该走的时候，上天都会给他机会，那么就让你的勇敢去实现这些机会吧。”
工整而漂亮的德文完全没有保密，信封没有封口，谁都可以看，可是在当今的医学界里又有几个人可以直接看德文？裘老就是带着这样的自信与自己的学生进行沟通的。
一个礼拜以后，李涌终于出现在孙江南的病房里。他和朱子道带着贾平、张强和其他的住院医生以及实习医生来到病房里查房。
“孙叔叔，现在感觉怎么样？推荐你看的几本书您看了吗？”李涌笑眯眯的对孙江南说。
“呵呵，都找到了，还没看完呢，那些书以前我也浏览过，就是没往深处想，经过你的提醒啊，我还真觉得有点意思，特别是庄子的那些话，很有意思。以前就是没有悟出来，你放心，我是会慢慢的啃完的。”孙江南一边接受李涌的检查一边说。
“您现在的情况还算好，不过我还是要您继续静养一段时间，先不忙着做手术，我知道您已经看淡了，可是我得认真，我认为您现在静养一段时间后会有利于应付手术。这就好比当年四野要向南打的时候，那可是囤积了相当多的弹药和物资的，否则能撵着国民党的几大主力赶鸭子吗？这治病啊也是一个道理，您将要做一场大手术，手术中的消耗和手术后的恢复都需要大量的营养，而在做手术的时候为了避免与药物冲突，这些营养往往都是跟不上的，靠的就是体内的积蓄，没有这个积蓄，就无法应付严苛的手术，好比当年我们在朝鲜的战斗，因为给养跟不上，只能打星期战斗。您这原来的手术啊，就是上的太急了，您看您这么大的各自，体重却偏轻，所以啊，您这次得养的壮一点咱们再去干。”李涌跟孙江南说着闲话，他知道孙江南的父亲是当年四野的老师长，他就是在父亲三下江南的时候出生的，所以才叫江南。
“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啊？以前没有哪个医生对我这么说过。”孙江南有些理解了。
“中医有阴阳、五行、运气、经络等等理论，其中都避不过的就是各种机缘巧合，无论是说我们个体还是说这万物周天，都讲究一个巧合，没有巧合，就没有奇迹，我们尽管找不到巧合，但是，我们可以把一些条件尽量的往巧合上凑。在围棋上也许这也叫积势吧，或者我们也是在积小成多吧。”
“你的意思是要选择一个我的身体状况，周围气候温度和环境等等都相对配合的时间才去做手术，是不是？”孙江南说。
“对！所以，您现在就是要与医生配合，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您自己的心态要宽松和无为，我们会时刻观测您的手术最佳窗口，这样我们才能更有把握的获得成功。”李涌点头说。
“我以前还以为做手术只要医生策划好了，病人到达手术要求就可以了。我看其他地方的医生也都是这样，从来没有想你这样想过。”孙江南说。
“很多都不知道我师娘爱打中国麻将，许多人都以为打麻将是要靠运气的，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师娘说了，大家都说打麻将是七分运气三分的手艺，可是如果你能在运气好的时候充分发挥手艺，运气不好的时候也充分发挥手艺，好运多赢，霉运少输，那么最后的结果还是七三开吗？何况在高手的眼里，麻将的分配本身就是有数学规律的？”李涌又胡扯开了麻将，但是话锋一转，“做这个心脏手术别人说只有50%的成功率，那么我们通过了滋养患者身体后，可以提高15%，再做好医学理论准备又提高了10%，加上我们精心准备，多预案准备，这至少又可以提高5%，再加上我们医患双方的沟通和密切配合，加上患者的心态，我们医生的勇气和探索精神，是不是又应该加上个5%？就这样我们逐步的积累，这手术失败的可能性最后可能连5%都不到了。我们的孙叔叔不会那么没运气的落在这5%之内吧？”
等到李涌说出了最后的那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朱子道都笑得肚子疼。
孙江南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李涌的用心良苦，可是这孩子说的也的确有些道理，尽管是在环节医患双方的紧张情绪，可是，话里话外都透着智慧和科学的分析判断。孙江南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裘老会把自己给指引到了这个偏僻的医院里来了。这个李涌绝对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医生，是个能够把复杂的假象拨开找到真正出路的医生。
孙眉由于要在科里跟着去做手术，因此没有遇到李涌。等到晚上孙眉下班回来看父亲的时候，父亲跟他说起了上午查房的事情，孙眉才知道又错过了与李涌见面的机会。
“小眉啊，你还没有见到李涌吗？”孙眉的妈妈梅兰问女儿。
孙眉心事重重的点点头。
“我看你与李涌的事情也要本着顺其自然去做，你得先了解一下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或者是有其他的女孩子也在爱慕他，以他这样的青年才俊，要是没有女孩子去追那才怪了。但是你一定要冷静，要磊落，争与不争是其争，争未必得其争，不争而顺其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你明白吗？”孙江南说的哲理可能孙眉听不懂，但是意思她明白。
“我听院里的护士说，有个叫董一蓝的女实习医生在追涌哥，追的很紧，还闹过一些笑话，可是那个董一蓝的家庭背景很硬，最近也是刚从照顾爷爷的省医院回来，不过那个董一蓝就是他们科的，应该会经常粘着涌哥。”孙眉酸溜溜的说。
“不过你还是有优势的，你们打小在一起，又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你有优势，孩子，别气馁啊！”梅兰安慰着女儿。
孙江南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知道女儿是如何失去这个哥哥的，自己女儿现在的竞争力可是没有董一蓝高啊，好比一个人在档案上有前科一样，这样的阴影有时会影响人的一生。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告诉女儿放弃竞争？就是自己告诉了女儿能听吗？自己的老婆怕也是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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