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冷似铁，寒如冰

　　严小盐上次来如心轩是直接从负一楼停车场的专用电梯上去的，走也是从那儿走的，这次打车过来，到了一楼大堂，找不到地方，正想找人问问如心轩该怎么上去，忽然看见有人向她招手，定睛一看，心里一下子涌起十二级巨浪，波涛汹涌，差点站不稳。是何晓峰，他穿着西装，还打了领结，严小盐从没见他穿得如此正式过。

　　何晓峰没有喊她，招了两下手，站在原地等她。她没有慌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她知道，她的脸色一定铁青，不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如此，只是自然的反应而已。

　　随着距离的逼近，严小盐感觉身边产生了强大的气旋，将周遭的一切都卷到半空中，地面上，只剩她和何晓峰，空无一物，四目相对。她的心忽冷忽热，冷起来如同万年寒冰，热起来又像是火山熔岩。何晓峰呢？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看起来蛮平静的，只是精神稍显萎靡，完全没有往日那种神采飞扬，霸气外露的感觉。

　　等严小盐走近时，何晓峰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转头在前面领路。在大堂的角落里，有道隐藏门，何晓峰走过去摁了一下指纹锁，带她进入一个不大的电梯间。电梯有密码锁，也有指纹锁，他摁了指纹，他们一起进入电梯。

　　一看到电梯里挂的那副何丰润大幅照片，严小盐就知道，坐的还是上次那部电梯。她望着那幅照片，不说话，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何晓峰颓然地靠在电梯扶手上，无力地说：“洪安娜非要叫你过来，我担心你找不到，到大堂接你。”

　　“那谢谢你了。”严小盐双手拎包，把视线从何晓峰他爸的大幅照片上移开，歪着头望着他，冷淡地说。

　　“你……”何晓峰眼神闪躲，内心很挣扎的样子，沉吟了好一阵，才问出来：“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严小盐大大方方地望着他，丝毫没有扭捏之态，她的心经历几轮洗礼，早已平复下来。刚刚在大堂看到何晓峰时，一时把控不住情绪，心里涌起波澜，不过，很快理智就占了上风，她的心，现在平静得如同一潭碧水。

　　“真的吗？”何晓峰的反问并不是不信，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随口问一句而已。

　　“我的样子像是过得不好吗？”严小盐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说：“感觉你过得不太好，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吧。”她没有刻意羞辱何晓峰，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这句话，已经是基础到不能更基础的实话。

　　何晓峰苦笑一声，诚恳地说：“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严小盐听着就来气，假惺惺的渣男，正想说两句恶毒点的话，狠狠打击一下他，这时，电梯到了。高速电梯速度真的不是一般快，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他们平地带到了云巅之上。

　　走出电梯，醒目的波洛克大幅画作映入眼帘。何晓峰驻足而立，望着画作，介绍说：“两幅波洛克是一起买的。家里那副是1949年画的，那时他刚刚开始探索滴画法，新奇的想法层出不穷，四处闪耀着灵感的光芒。这一幅，是1956年画的，是他人生中的最后几幅画之一，画完没多久，他就遭遇车祸去世了。没有人欣赏他，一直不得志，郁郁寡欢，长期酗酒，他的宇宙陷入了混沌，他不再想探索什么本原，只想画画，画画就是他人生的一切，这样的画作，才真正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

　　严小盐上次看得不够细致，这次有何晓峰的解说，她准备沿着他的解读细细欣赏。呆呆站着看了十来分钟，她深刻感受到了波洛克傲世的孤独，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他只能那么孤独地画着，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孤独感，瞬间充盈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曾经最熟悉的两个人，曾经最亲密交融的两颗心，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能相互温暖，各自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各自品位着透彻心扉的寒冷。

　　一时间，悲从中来，强烈的忧伤催动着泪腺，严小盐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快要涌出来，她不能哭，绝不能，绝不能在何晓峰面前流露出虚弱，她无所谓地甩甩头，往会所里走，冷声问：“安娜姐在哪儿？”

　　何晓峰快步追上去，跟她并排一起走，低声说：“你知道吗？这个会所是用我妈的名字命名的。”

　　“知道。”严小盐目不斜视，说：“所以，你就不要记恨你爸了，他很思念你妈。”

　　“哎……”何晓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生真的很矛盾，我再记恨他，他也是我爸，有些事情容不得我选择，我没得选，你理解吗？”

　　“你选不选，怎么选，关我屁事。”严小盐冷似铁，寒如冰，像是从万古冰川从冒出来的女神，拒人于千里之外，根本不听他解释。

　　何晓峰没有气馁，很执着，紧紧跟着她，介绍说：“你看，会所的布局和装修，是按我妈生前的意图设计的，她以前一直对家居设计很有兴趣，自己画了不少图。”

　　“嗯，很有品位。”严小盐张望一下，没有停步，走着问：“那个玻璃暖房，也是按你妈的意图设计的吗？”

　　“你怎么知道？”何晓峰略显惊奇，解释说：“玻璃暖房，包括外面的小花园，是完全按照她的图纸设计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动。室内呢，是把她的多张图纸整合起来，做了优化。”

　　“玻璃暖房不错的，很好。”严小盐夸奖了两句，望一眼四周，只见会所里稀稀拉拉坐了两个中年男人，她都不认识，可能是丰润集团的高管吧，便问：“安娜姐呢，在玻璃暖房吗？”

　　“嗯，她跟高家廉，还有信安的总裁，都在那里。”何晓峰总算说出了他下来迎接的原因，高家廉在场，他肯定希望提前通下气，避免狭路相逢，现场出现极度尴尬的局面。

　　严小盐讥诮的眼神望了他一眼，问：“高海怡呢，在不在？”

　　“她……”何晓峰眼神漂移不定，嗫嗫嚅嚅说：“刚才在，现在有事情走了。”一下子又透露了真相，想必是他送走的，他下这趟楼，做了两件事，送走现女友，迎接前女友。。

　　严小盐冷笑一声，本有千万句想嘲讽他的话，可一时一句都不想说，她脚下带风，快步走出门厅，进入花园，走向玻璃暖房，何晓峰紧紧跟着她，如同丧家犬一般，垂头丧气，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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