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承之以默
梁承默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以默站在窗口的背影，阳光投射后他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或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原因，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一个背影，或许是因为心电感应，他觉得那个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还来不及上去就看她被一群小孩扔着石子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他不知道那时候她低着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在他的病房里她在想什么。
“再看也不会从楼上掉钱下来。”
以默转身白了他一眼，“睡着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想着怎么刺激我？”可能是这一觉睡得真的不错，以默发现承默的脸上红润多了。
“是走错房间吗？”
“思恩给我打的电话，还叮嘱我一定对谁都要保密，我想你一定也没有看到我放在你桌上的辞职信。”
“看到了，去找你的路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在这里了。想着应该是天意，就没有再想去找你，思恩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我让她不要找你来的。”已经躺在这里了，承默觉得也不必说什么谎言了，“你都知道了？”承默指的是自己的病，“不要同情我，我说过的，对这个世界我留恋的不多。”
“小孩子别说大话，我跟你的医生约好时间了，希望我的骨髓适合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在D市的时候只带我吃了馄饨？”
听以默的话，承默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不敢随意开口接话。
“刚才我站在窗口，看着底下走来走去那些穿白色衣服的，突然就想起来你那时候也穿着白色的衣服，不过脏成了黑色，那些人欺负我骂我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还嘴，我说他们说的对，我就是没有爹的野孩子，你那一脸脏的黑不溜秋却跟我说我是有爹的，我爹姓梁，跟你是一个爹，原来，小黑球，你没有骗我啊。”
说着说着以默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流出来，梁承默起身下床，伸手抱住她，“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他曾经无数次想着她记起自己的样子，在门口也等待过，等待她来见他的样子，可最近他并不想她记起了，发现自己在医院的时候，听医生说白细胞扩散的时候，他是那么庆幸她已经忘记了自己。
“我也不想想起来的，可是它就是想起来了，怎么办。”
思恩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相拥而泣的人，她的嘴角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抹笑容，她就知道梁总心里是放不下以默姐的，可看着手里的单子心里又更沉重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梁总要对所有人保密，这时候不是应该发动身边所有的人来救自己吗？
梁承默要出院，思恩为难的看着以默，希望她能帮着阻拦。
“你确定你要出院？”
“你放心，我找到你不是为了有人给自己收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现在也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在找到适合的骨髓之前我躺着也没用。”
以默感觉他是怕自己来不及处理后事一样不愿意在病房待着，她握住他的手，“我的会匹配的，”这话说得她自己也没有底气，“你非要回去工作的话，我收回我的辞职信，工作上的事情你交给我和思恩就好。”
思恩在一边猛点头，梁承默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以前无论我做什么，即使是错的没有人阻拦，做对了也没有人表扬，现在有你拦着我，我觉得好像自己真的活着。”
以默明白他这一路一个人走来的寂寞，心里生出一抹疼，握着他的手，“以后我都会管着你的，你要是不听话我还会打你！”
“我会很听话的。”梁承默晃着以默的手，撒娇的样子让思恩不忍直视。
出院手续是思恩去办理的，承默看收拾东西的以默不是很专心的样子，问她是不是有心事，以默说她有事要先出去一下，让他在这里等思恩回来。承默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眼里的不安似乎像怕她像很多年前一样走了就不再回来找他一样。
“阿衡生病了，来之前我跟陆减赌气没有跟他一起去看阿衡，现在看着你我才真的能体会陆减的心情，我竟然跟阿衡吃醋，你说我是不是很幼稚。现在我去看看阿衡，马上就回来。”以默想通了，每个人要守护的不止是一个人，她不应该非逼着陆减做出二选一的选择。
“不要跟陆减哥说我的事。”
以默点点头，承默看着以默匆忙出去的身影，脸色慢慢变得沉重，思恩走进来，她刚在在外面都听到了，脸色也跟承默一样沉重，“梁总，你确定不要跟以默姐说吗？如果陆总那边再利用她……”
“思恩，别说了，为了她，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梁家欠她的。”
我不知道传言可不可以相信，听说来到人世睁开眼看到的那第一个人，或许不是你此生最爱的，却是最为依赖的。我对姑母就是这样，在十五岁之前，我的世界虽然荒凉，可是姑母却撑着我成长所需要的蓝天。
姑母在D城是个传奇，她一生未嫁，将没落的梁家扶持到父亲接手，听说D城的男人都想娶姑母，却又都不敢娶她。
关于我的母亲我知道的不多，看着镜子我猜想她一定长得很好看，因为总有人说我这五官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我眼睛像父亲，那高高的鼻梁一定是随了母亲，除此以外，我还知道的是她一定很聪慧，这一点的依据倒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遗传，只是听说姑母是从各大高校经过几番筛选才找到了母亲来代孕的。
我找过母亲，只在婴儿时期饿了想吃奶的时候找过。后来病危的姑母问我想不想见她，她能帮我找找，我拒绝了。我的出现无非只能提醒她曾经是如此的卑微，用一世不见换她偶尔半夜无眠也好。
父亲总是忙碌的，或因为工作或因为女人，我见他的机会很少，刚开始他看到我总会很惊讶，或许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我，后来见到我他干脆就是漠视了，当作我不存在。
所以外人总传说我其实是姑母的孩子，我也怀疑过，虽然不敢开口问，可我对姑母说过如果她是我的母亲那该多好。姑母说不是父亲不爱我，只是我是梁家未来的继承者，不能被溺爱，所以父亲才狠心对我残忍。
因为我是梁家的孩子，所以我可以吃得好穿得好上好的学校，可是继承者是没有权利享受父亲买回来的玩具的，那些粉红色的一切都锁在那间小屋，我五岁就学会了用铁丝开锁，在进去那个房间之前我觉得梁家的孩子应该都和我一样，却发现原来也可以粉红色。
终于有一天我问姑妈，那个房间是为谁准备的，姑妈说她也不知道。但姑妈却在那一天告诉我说我有一个姐姐，名字叫做以默，那时候我对姐姐这个名词没有任何的感觉，因为父母尚且那样我还能期盼什么。只是我想到她或许可以回来替换我继承者的身份，那我就不用再被父亲漠视了。
拿到姐姐的地址费了很大的劲，我储蓄了很多钱，偷溜上了火车去到了姐姐在的城市。在到达那里的第五天我就被带走了，姑母站在公安局的门口，第一次那么严肃的模样，我知道自己犯错了。
“我和姐姐约好了，我不走！”这是第一次我忤逆姑母，年幼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使出吃奶的力气。尽管我知道距离我和姐姐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可我依然相信姐姐回来的，那时候我怀着的心思不是要她回去代替我过冰冷的日子，而是想要救她。
姑母说带我去见姐姐，如果姐姐愿意便带着姐姐一起回去。可当我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她竟然没有认出我来了，明明我没有换下那一天的脏衣服，可她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去了，连看一眼也没有。
我跟姑母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家，第一次父亲对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的冷淡，他轻轻的拍拍我肩膀，“你是男子汉，是未来梁家的顶梁柱，不是逃兵，知道吗？”
李婶告诉我，我失踪以后姑母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可能知道自己错了，可我看着父亲硕大的巴掌最后一次流出了眼泪，与姑母约定好了，不告诉父亲姐姐的存在，只是那一刻很想喊：“你不是我们的爸爸吗？你不是应该用你大大的手掌为我们遮风挡雨吗？”
“姑姑，那间房间不是留给姐姐的，是吗？”
姑母点点头，“承默，你要记住，姑姑这辈子为了梁家倾尽了一切，扶持你的父亲，带大你，可我对不起你姐姐，梁家欠你姐姐的，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承默，承之以默。”
那时候我也不明白承之以默是什么意思，后来慢慢的才懂，也始终没有辜负姑母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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