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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定盟之吻

  两名侍女近乎从不离身地日日守着,赵临雍也日日前来,每每变着法地给任婉一些惊喜。偶尔为她采一朵睡莲,偶尔送她一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嘘寒问暖倒也殷勤。

  入了十月,日子渐渐开始泛凉,赵临雍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星云馆也不曾寻她,而任婉自己似乎也看不出来有在想办法离开的意思。果然日子一晃就到十月十五,尚未入夜,日头还好好地悬在半空之中,赵临雍便踏进了房间,任婉半倚在床柱上,斜着眼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赵临雍也并未介意,像往常一样,伸手请她入席,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任婉的脖颈,不由动作一滞,但旋即恢复正常,边说道:“陪我吃一顿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任婉正要下床,听得他这般说,不由慢了半拍,但旋即答应道:“好。”

  侍女鱼贯而入,呈上的菜都是平素任婉的最爱。任婉不由疑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赵临雍为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边答道:“就只许任姑娘暗地里查我,就不许我查一下任姑娘的底?”语气里带点淡淡的戏谑。

  任婉一眼看过去,却只淡淡回了一句:“你不必骗我,这可不是你能查到的。”

  赵临雍只好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任姑娘的眼,是之前在星云馆的时候令仪姑娘告诉我的。”

  “令仪?”任婉喃喃,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却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赵临雍,你到底意欲何为?我可不信你费尽苦心将我困在这里如此之久,如今又这么随随便便放我走。”

  赵临雍一笑,答道:“我自有我思量,你不必管,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说过吃完饭送你回去便自会送你回去。但是,你若不想回去,我自然也不勉强你。”

  赵临雍眼带讥诮,任婉一口气憋在心中,也不再追问。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吃完饭,随即便有一辆马车停在院中,两人先后上车,任婉当先说道:“不必麻烦了。”说完便闭上双眼,静静靠在车厢之中,赵临雍细看一眼之后便也不再说话。

  马车驶了许久依然还没有到达星云馆,任婉的嘴角却不经意噙出一个微笑,赵临雍问道:“你笑什么?”

  任婉答非所问:“赵公子,我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赵临雍脸上浮起一个冷笑:“你现在还敢相信我?”

  任婉忽地睁开双眼,直视赵临雍,说道:“你很难看透,我的确看不出来你到底要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很有野心与抱负。若你愿与我合作,我所能给的,必当双手奉上,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临雍轻轻侧头看了任婉一眼,狭长的凤眼勾起一丝隐隐的凌厉,语气里却似有一丝叹惋:“任婉,有时候我觉得你还真不像个女人,杀人越货的狠毒事你敢做,快刀你也敢用,你就不怕未伤人先伤己吗?”不待任婉说话,又叹道:“女儿家活得轻松一点有何不可呢?这般正好年纪,疲于争斗,何必?”

  正巧,马车适时停下,任婉正要下车,却被赵临雍一把拦腰抱起,跳下马车,像星云馆内走去。正是暮色开始降临的时分,星云馆内人头攒动,皆是为听任婉一曲而来的贵客。

  赵临雍却毫不避忌,直直向大厅内走去,同时不忘低头对怀中的任婉低语:“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你想与我做的第一笔交易吧。虽然你已冲破穴道,但我想你不会反对。”

  听得这话,任婉不由心下一惊,一是自己辛苦掩饰他居然不知何时早就看出自己经脉已经恢复,只是不曾点破罢了,这样看来,他的武功境界可不容小觑;二是,自己什么也没说,他竟然就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心中所想,心思缜密如斯,不知是否能归为己用,额上不由冒出细密的汗珠。

  厅中片刻前还躁动不堪,一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任婉走进来,不由屏住了呼吸,自动散出一条道来,赵临雍便大步踏上了楼梯。转角处,似是有意无意,赵临雍突地低头在任婉额上落下一个轻吻,任婉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丝娇羞与绯红。这一切哪能逃过厅中众人的眼,又见赵临雍竟然就那样无阻地进了从未有男子踏入过的任婉闺房,一时一片唏嘘。

  不一会儿,就有令仪前来传话:“姑娘说,今夜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对不起大家远道而来,今夜老规矩,依旧花销减半,请诸君自行寻乐去吧。”

  大家虽有遗憾,也颇多猜测,但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任婉与赵朔明里暗里的关系传得再玄乎不过,也不敢明着大肆揣测,再加上有这样天大的好事,也就各自寻乐子去了。不一会儿大厅就空空荡荡,令仪回头看了楼上那扇紧闭的门,默然回到别院。

  房间里,任婉在窗边立着整理着新鲜的秋菊,看来令仪丫头这近一月的时间也还是日日未曾懈怠,不由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因着平素任婉并不在房内待客,是以上次来时的小几和凳子早已被搬出去,赵临雍无地可坐,只好坐在任婉的梳妆台前,戏谑道:“看来任姑娘还真是喜爱各色花,这房内日日鲜花不曾断绝啊。”

  已入冬的天气本就寒凉,再加上鉴湖的风一吹,纵使任婉平素仗着真气护体穿得一向不多,也觉得微寒,不由打了个喷嚏,转身在箱奁之中取出一件莲青银纹暗花披风,细细系上,这才答道:“平素闲来无事,只能与花作伴,自然多费心些,久而久之,也就真爱上了。”

  赵临雍不再接话,目光被梳妆台所吸引,台上摆着各色流光溢彩的珠宝钗饰,独独不见任婉平时佩戴的淡雅之物,想是好好收起来了,不由叹道:“你既不喜欢这些庸俗之物,又何必要强迫自己?”

  任婉没有回头,只静静看着被风吹起淡淡水纹的鉴湖,十五的月色笼罩下,美得像是笼着轻纱。披了披风的身子逐渐回温,心却蓦地有一股冷冷的心酸,语气里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我并未强迫自己,也没有人强迫我。”

  赵临雍眉目之间有一丝动容,却转瞬即逝:“是啊,顾云涯出京之后,这是最快能撇清你跟他关系的办法。到了如今,顾云涯那边一行动,你势必会再度招来赵朔的怀疑,所以你又不得不再进一步。而我,又刚好不那么讨厌,所以,就有了我们这笔交易,是吗?”

  任婉猛地回头,目光凌厉,赵临雍蓦地觉得周身一冷,就听任婉问道:“你怎么知道?赵公子到底何方神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出手阔绰,身怀万金,作为一个中土人,却对嘉州事情了如指掌,任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赵公子指点一二。”

  赵临雍蓦地收了他玩世不恭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任婉面前,两人相向而立,任婉目光避不开,只好直直地迎向赵临雍的目光,只见赵临雍面色肃然,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赵家的家主,但却不知我是家父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只可惜他走时我尚年幼,尚无力接手赵家。又深知我哥的性子,所以留了这么一手,在郢城为我置办家业。而我,既然要来,就要做万全之事。”

  任婉仔细凝视赵临雍一眼,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中土富可敌国的赵家,从今起留在郢城?这么说来,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啊。”

  却见赵临雍眼露寒芒,目光坚定:“我赵临雍有野心,自然不满足于倾世之财,顾云涯公子在做什么事,我想任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只是不懂,你做的事,我这个刚来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端倪,帝都这些庸碌之辈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赵朔怎么还会容忍你?”

  任婉莞尔:“其他人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只关心权、财、色罢了,赵朔看不出来是因为他太自负,自以为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翻起浪来罢了。”

  赵临雍突地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任姑娘就不怕我刚才在试探你?”

  任婉却只淡淡回了一句:“没有这个必要。”

  赵临雍敛了一切神色,再度向前一步,快要贴近任婉,直视任婉的双眼,说道:“承认吧,任婉,你需要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压迫感与隐隐的魅惑。

  任婉却是嫣然一笑:“没错,你说得对,你在经商上的天分与见解的确是常人难以匹敌的。”顿了顿,不退反进,继续往前走了一步,眉眼都要抵上赵临雍的下颌,目光上挑,冷冷看着赵临雍,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

  不自然的却是向来潇洒惯了的赵临雍,赵临雍往斜前方一步,与任婉并排而立,目光看向鉴湖,水纹微微,语气却是波澜不惊:“顾云涯在做的事,你我都清楚,我要的,不过是位极人臣罢了,赵家经商多年,虽钱财万千,却始终没有地位,这一点想必任姑娘也深有体会吧,否则当年令尊也不会将你嫁给顾家。”

  任婉也转头看向窗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有一刹那的失神与落寞,淡淡说道:“云涯重义,你必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东西。”

  那一夜,星云馆众人并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赵临雍整晚并未出来,这是史无前例。更为奇怪的是,第二日一早,任婉就吩咐了黎音在别院打扫一间房间出来,从这住了一年半的房间搬入了别院,一同入住别院的,自然还有赵临雍。

  只是待遇和上一次相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任婉甚至派了另一个贴身侍女碧娆来侍候赵临雍。一时间,满城流言飞起,一传十十传百,都说任家大小姐这一次是不会再孤守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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