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自此，王惠良也真的好像游魂一样呆了下来。
那是一种让人发疯的感觉。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自己，感觉到自己，和自己说话。天地间除了王惠良自己，便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的存在。
这样的感觉在第三天就让王惠良整个的发疯起来。只是……就算发疯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现状。渐渐的，王惠良也安静下来。好歹还有他在意的故事正在上演，他也只能当做是一个超长电影的观众，慢慢看着事态的演变。
现今，芳华刚满十二，叫做翠儿的丫头是她母亲尚在时买给她的，小芳华一岁却总是细心体贴。芳华的母亲原是香楼里卖艺不卖身的艺妓，只因容貌出色身姿卓越，竟也得了花魁的名号。后来被当今最为得宠的王妃的弟弟看中，赎了身入了国舅府成为侍妾。之后便有了芳华。按理，芳华虽是庶出，也不过是个小姐，对着正房太太哪有什么威胁？无奈芳华母亲实在贤淑端庄，又没有争宠之心，便极得这国舅爷的喜爱。正房太太屡次找她的麻烦都被识破，白白挨了国舅爷的讨厌。
大人那里出不了气，正房太太便常常对着芳华使性子。只是芳华极受其母的宠爱，正房太太又小人之心的觉得若是出手明显了便会被告到国舅那里，背地里虽常常挑芳华的不是，但也总归是收敛着。
无奈芳华十岁那年，其母身染恶疾，仅两月便去了。
国舅府怕这病传染，最后竟是用了火葬。这个时代里，死去的尸体于人是相当重要的，不想往日极受宠爱的侍妾竟然就这样化作灰烬。
这一下正房太太便可光明正大寻芳华的麻烦。
明面儿上因怕着被国舅发觉便对着芳华好，吃穿用度全按嫡出的小姐办理，事实上却是连这些下人都受了吩咐，常欺负芳华翠儿两个孩子。
经过这场变故，也就只有翠儿以及那个老者还顾着芳华母亲的恩德照顾芳华。那老者是得了芳华母亲一饭之恩的人物，后来芳华母亲进了国舅府，机缘巧合下又遇见那老者被一群年轻乞丐欺负。芳华母亲心中仁善，给救了下来。自此这老者便在国舅府找了份喂马的差事。芳华母亲虽然只能为其做到这样，但是心中尊敬他，只当他是自己亲人常照料着。老者感激，只说自己因芳华母亲遇了福音，自后众人便叫他福伯。
前两天国舅爷总算想起还有那么个女儿，给请了个先生。芳华不知是自己父亲示意，只以为是来传话的丫头又拿了她寻开心，试想正房太太怎么可能关心她是否会读书写字？也就没在意，不想又被人挑了毛病，还连累了翠儿。
自此以后，凡是她人吩咐的，芳华便听着依着，只是说话行为多了当小姐的端庄，以及不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稳重，让一干来寻事的婆子丫头都感到自己的力道使在了棉花上，力气立刻就散了。如此几个月，众人也没了什么兴趣，只是冷言冷语仍是不少就是了。
芳华也只是听着不还嘴，任她们说去。只是每每回到房里总是哭泣不止，还躲着不让翠儿知晓。
翠儿人虽小但是心思细腻，芳华受的苦难她如何不知？
被打过以后，因着芳华以及那日老伯的日夜照料，竟然挺了过来。又由于之间芳华呵护之心表达得极为明显，翠儿更是感动不已。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也在小事上更加尽心。诸如总是保持茶水是热的，芳华回来立刻和她讲笑话什么的。
如此过了一年多。
王惠良看着两个女孩互不言明却彼此照料对方，心中也是感动钦佩，之前对于芳华的欺骗，他的气愤已经消散，心中想得更多的却是芳华为何要对他如此，现在怎样，家里还好不好之类的。
这天，王惠良正对着熬夜苦读的芳华批评：“你说你，现在苦读诗书有什么用？还不与好好学学算数之类的，以后收拾些东西逃了出去也可以自立门户经商什么的。”
芳华自然不可能答他，只专心在烛火之下一笔一划认真临摹写字。
王惠良顿顿，又夸张“哦~”了一声：“我忘了这里女子是不能做这些的，唉，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一年多来，王惠良找不到说话的人，也找不到听自己说话的人，便习惯了这样自己和这里的人们说话，比如那些婆子丫头欺负芳华的时候王惠良便在一边恨恨骂回去，芳华和翠儿说笑的时候，王惠良或讥笑，或讲理，只当他们能够听见。
唉……
有谁想，原本沉静淡然的高中优等生形象的王惠良，在寂寞的世界会做出这些行为出来？
烛火跳动。芳华许是累了，长长一个懒腰。正巧翠儿端着茶水进来，笑道：“小姐怎的还不睡？”
芳华一笑：“今日觉着精神，便多写一些。”
翠儿走过来，看着字一笑：“呀！小姐真是越写越好了，可惜了小姐是女儿身份，小姐若是男子，只怕当个状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芳华啐了一口：“死丫头每个正经，若我是男子，不要什么状元的头衔也罢，只愿娶个如你这般的美娇娘，归隐田园日日看那山间晓雾才好！”
翠儿哪里服气？诡笑着：“小姐急什么？我这会儿话还没说完呢~，可惜了小姐的女子身份，但这满腹诗书的，倒真真可配个状~元~郎~，呀，我可听说这次的新科状元是个极为俊眉的男子哟~”
毕竟是闺中少女，听着这样的话，芳华小脸一红，操起手来就要往翠儿身上招呼。翠儿身量小些，衣装也简单许多，芳华又怎么追得上打得着？一时间两人就这样追闹起来，倒是欢声笑语一片。
王惠良淡笑着看着，心中却哀愁更多，这样的笑语本来就属于这个年纪的丫头们，可是这两个孩子却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这样放开欢笑。到底是可悲，还是可喜？
正嬉闹间，冷不防门被一下子踹开。
那之前被芳华刺过的张嬷嬷冷着老脸进来，一声冷哼：“哼，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还是小丫头呢就思着嫁人，还是人家状元！呸！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配是不配。”
芳华已经恢复端庄沉静模样，听她这样一说也不正着反驳，只说：“女儿家终归是要嫁出去的，我亦是跟着先生才明白了这么个道理。想来，虽不是嫡出的小姐，但总归是国舅家的女儿，别的咱也不说，难道配个状元还嫌委屈了人家？或者……张嬷嬷是以为，国舅家但凡带着国舅爷血液，但不是正房奶奶出的，便是糟污的血，配不上个好人家？！”
张嬷嬷想要回嘴，但左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哼哼”两声：“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只是以后嫁了人才会被管教着！哼！国舅爷和大奶奶在厅里等着你，速速收拾好了过去！”说罢竟转身离开。
芳华心中惊讶，找她？！本来若是国舅爷找，那也不定是坏事，只是现在却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翠儿担心看着芳华，轻呼：“小姐？”
芳华安慰翠儿笑笑：“翠儿放心，左右不会伤我，我去去就回，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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