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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银泰顶层,清吧角落。

  “嘟嘟嘟——”盲音响起,方程一愣,林嘉一立刻警觉地凑过去看。果真陆觐然把电话挂了。

  方程还一脸状况外:“他生气了?”

  林嘉一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那我的个展完蛋了?”

  谁说不是呢?

  而此时此刻,大都会区的这处历史悠久的酒店里,陆觐然一脸懵逼坐在沙发上,面前是空空如也的手提箱。

  他一下机就拎着它,直到坐上宋栀的车,期间手提箱从未离身……不!陆觐然的眼前突然闪过这么一个身影。

  梳着小脏辫,皮肤白皙,一脸痛苦……

  呆坐了足有一分钟,陆觐然醍醐灌顶猛地站起,箭步走向垃圾桶,翻出之前那张账单小票。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他在那女人兜里找哮喘药时无意摸出了这么张小票,实在手忙脚乱,就随手把小票揣进了自己兜里。

  小票来自一家当地餐馆,上头有点餐记录。生鲜开胃,蛤蜊浓汤,海鲜烩饭,苏芬些拿芝士……

  海鲜加芝士,一个重度哮喘病人敢这么吃?不要命?

  直到这一刻陆觐然终于确定,他被套路了。

  都说南欧风景旖旎,人情练达,他却在这儿遭遇了人生中头一场碰瓷——

  终于又多了个讨厌这儿的理由。

  陆觐然差点就要把小票狠揉成团掷向垃圾桶,另一手也摸向了床头的座机,准备打给前台,叫辆车直接杀去机场,调监控看看到底哪路牛鬼蛇神敢动他东西。可动作刚起就打住,他放下座机,转而拿起手机,展开小票。

  登入谷歌,输入这家餐馆名,翻了足足三页才终于找到有效信息——是家位于va街道的老餐馆,刚翻修一新,正开业酬宾。

  手机屏幕自明转暗,映照出的那两道目光也渐渐锋利了起来。而这目光,缓慢移向小票的落款签名处——

  YSZhong……

  窗外的雨势,终于有转停的趋势。

  雨总算停了。

  却没能如愿将这个城市盥洗一新。va街道,地面的湿泥照旧溅脏了行人的裤脚,老式的公寓外墙照旧斑驳得不成样子,屋檐边滴落的积水照旧比花心男人的情史还更不干不脆。

  谁说雨能冲刷掉一切肮脏与不快?放屁!

  就是这栋公寓的三楼北角,抽水马桶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

  钟有时最后一次从厕所里出来,已经腿软得直扶墙。该死的餐馆,用的肯定是死鱼烂虾,说什么重新开业广派优惠券,她本来是去占便宜的,结果不止被忽悠办了卡,还拉得快要虚脱。

  一路扶墙经过一台缝纫机,一个整模和一片手稿墙,跨过一堆边角布料,才终于成功瘫进手绘屏前的靠椅。

  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不免悲从中来。想当年她也是住过莫斯科瓦区的,如今房租只有曾经的三分之一,整栋楼里只有一个意大利土著,其余的不外乎大黑和二黑,当然还有一个中国人,她。

  房间布局格外紧凑,几乎没有空余的地儿可供落脚。电灯滋滋地响着,光线忽有明暗,提醒主人该换灯泡了。

  钟有时扯过脚边放着的大号垃圾袋——街尾摩洛哥人开的超市买的,廉价的黑色塑胶,还一用就破。但从破口处露出的那半截白纱,纱织的质感却很细腻,每一道纹路都透着钞票的味道。

  一天之前这婚纱还躺在LV定制手提箱中、坐着头等舱,钟有时也是哀其不幸:“你也是可怜,本来是装在驴里的命。”

  她默默拿起桌上的手机,那条信息还躺在她的短信栏里——“东西呢?”

  早上收到的,她至今还没回。

  要不是老邓头扣了她的护照,她何至于要去帮他偷东西?偷了就偷了吧,她这种快要睡大马路的人压根也没什么道德压力,但到手一看发现是件婚纱,她就明白了——这老邓头也五十有二了,怎么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敲下“明天给你送去”几个字还犹豫着要不要点发送,手机就又震了起来。

  吓一跳,细看发现是条微信,这才泄着气点开——

  是秦子彧发来的视频聊天。这时候国内还是凌晨吧?声音还欢快得紧,脸上也没半点睡意:“快快快,快帮我点赞。”

  钟有时也算驾轻就熟了:“微博还微信?”

  “both!”

  点开公众号,赞。

  点开微博,再赞。

  “老秦,你这赞都破两万了,还差我这一个?”

  “老钟,你这么说我可伤心了,你在我心里比那两万人重要。”

  这回答听着真悦耳,钟有时就勉强欣赏下她今儿的大作吧——

  主标《红毯女星齐作妖》;

  副标《拿什么拯救你,我崩坏的审美观》。

  博文共盘点了今年女明星们参加四大影展的12组造型。果不其然,最后的压轴点评里钟有时又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难怪老秦开心得大半夜不睡。

  “你怎么还敢写他,他不都给你发律师函了嘛?”

  回想起那场漂亮的胜仗,秦子彧不无得意:“我一直实事求是,哪儿侵害他名誉权?就说这次,他给徐冰冰设计的礼服像不像一张行走的姨妈巾?”

  别说,还真挺像……

  “所以咯,他就算真的去立案也告不赢,更别说是律师函这种两百块一张的玩意儿。他送我一张,我送他一打还不用他找零。他有本事真拿钱砸我咯,舍得拿一两百万把我公关掉,我还敬他是个土豪。”

  听老秦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就知道她今天是又受那谁的气了。

  这老秦吧,每受气受到一个临爆点,就会用这种方式反击,就连最初她愤而注册了“Y社长”这个账号,都是因为那谁给刺激得——

  当年,老秦才刚开始在那谁手底下工作,那谁直接把一批订错的布料甩到她脸上,像骂白痴那样骂她:“秦子或!你的脑子呢?我要的是lilac!”

  秦子彧至今还为自己的脑子喊冤:“把木槿紫订成丁香紫关我脑子什么事?要怪就怪乔布斯啊!是他家的电脑屏幕有色差,都是淡紫色,隔着屏幕谁分得清?”

  秦子彧就这么成了个坚定的“苹果黑”以及……“方程黑”。

  “我在他手底下工作了四年,他现在还在叫我秦子或。等他爸爸我哪天真不干了,绝对要买一本砖一样厚的新华字典,直接拍他脸上,指着他鼻子告儿他:‘你爸爸我叫秦子彧不叫秦子或啊——文!盲!’”

  钟有时也不是没劝过她:“既然这么憋屈,干脆辞职得了。”

  秦子彧却一直很坚定,“不!老话怎么说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得掌握他的所有弱点才能真正把他气死。”

  这个以气死老板为目标的女人呐……

  钟有时也不劝她了。开心就好。

  “我跟你说哦,我前几天发现他竟然偷偷关注我了公众号,还注册小号给他那件‘行走的姨妈巾’平反,笑死他爹我了。”秦子彧笑着笑着突然话锋一转,“那是啥?”

  正走神的钟有时蓦地被牵醒,顺着秦子彧的目光望向那个垃圾袋。

  “咳……垃圾。”

  钟有时赶紧把垃圾袋扎上,但为时已晚,秦子彧已经看见了里头的东西:“婚纱?”

  钟有时忍不住搓了搓头皮。

  她一心虚就本能地搓头皮,秦子彧怎会不了解,当即倒抽一口冷气:“你要结婚了???”

  “……”钟有时刚还心虚得不行,现在却只想翻白眼,“你脑洞也太大了。”

  “那怎么会有婚纱?”

  该怎么说?钟有时啧了下嘴,凌乱地组织着语言,“我一朋友……她呢,创业失败,借了高利贷,然后没及时还上,护照就被扣了……”

  “你护照被扣了?”

  “……”

  能不能别这么快拆穿?钟有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反正也编不下去了,索性坦白:“他让我帮他偷个东西不然护照不还,东西到手了我才发现是件婚纱,而且这婚纱吧……应该是要送给一个我认识的人的。”

  “等于你偷了你朋友的东西?”这老秦还真是次次都补刀,一补一个准。

  第一次做小偷就踩了坑,钟有时心中有戚,无奈两手一摊:“是这样没错。”

  前一刻钟有时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担心,毕竟做贼心虚,怕要遭到老秦的鄙夷轻视绝交,但显然老秦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你把婚纱拿出来我瞧瞧。”

  钟有时巴不得如此,赶紧把手机架到桌上,起身去捯饬那婚纱。

  婚纱很沉,单是拎起它手臂就酸得不行,钟有时站上`床,手举过头顶,才将那曳地的裙摆全部展开。白纱,竖领,中式的纽扣结,挖背,没有用到任何一根鱼骨,却能靠单纯的剪裁撑起这如瀑的裙摆。

  视频那头的老秦眼都直了:“啧啧,漂亮。”

  钟有时可是举不动了,脚底一滑溜下床,脚下却不知何时多了个咯脚的玩意儿。

  低头一瞧,是个信封。

  应该是她方才展开婚纱时从婚纱里掉出来的。

  房间狭窄逼仄,除了床和她的工作区,空间早就所剩无几,如今又多了这么件占地方的婚纱,为了捡起那信封,钟有时只得缩着肩膀弯腰,以免磕着桌角床角。

  信封上写着:宋小姐亲启。

  宋小姐……果然是她。

  钟有时打开信封,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信封里是一张设计师的手写卡片,浆成暗白色的纸面散发着幽幽的木香调,边角刻着曲线优美的暗纹,同样优美的还有设计师的字迹,虽然写的是些“很开心能为您亲手缝制婚纱”的客套话,但落笔不拖收笔精炼,很是赏心悦目。

  钟有时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向右下角的设计师签名——

  “砰!”

  钟有时蓦地直起身,被桌角狠狠磕中脑门。

  痛得直跳脚的那一刻她猛然明白,自己不是踩了坑,而是踩了雷,还是威力10万TNT的那种。

  她被炸得魂飞魄散,那签名却颇有它主人当年的风范,静静杵着,冷眼旁观——

  萧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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