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韦氏谢幕
李亨心不在焉的站在院子里面, 经历了几天好天气，西北风又送来了漫天乌云。没了太阳, 寒风就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身上, 露出来的脸和手，都被冻得生疼。但是李亨却好像毫无感觉，他站在院子里面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李辅国悄悄搓搓已经被冻麻的手，低声的说：“殿下还是进去吧, 小心冻坏了身体。”眼看着是个时候还是没消息传来，李辅国的心里也开始打鼓起来。这个计划李辅国自认是很周密详细的, 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买通了太华公主身边的保姆, 叫她把太华公主丢失的那个博鬓弄到手, 栽赃给杨铦。
杨铦在宫门前失礼，已经叫皇帝生气了, 谁都知道皇帝喜欢身体健壮, 敏捷矫健的世家子弟，杨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公主驸马了，却连着马也骑不好。这不是叫皇帝脸上无光吗？还有就是杨铦生性轻浮，竟敢对公主无礼。李辅国虽然是个阉宦, 可是对别人的心思揣摩的很到位。
那个做父亲的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了，只怕都会暴跳如雷了。李辅国等的就是皇帝生气的时候, 这样——有了火种, 只要一点风就能把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但是这个时候宫里还没传出来皇帝责罚杨铦的消息。李辅国强压着内心的不安, 在心里自我催眠着：“应该不会出错，那些人都是自己安插在宫里多年的眼线了，不会有事的。而且这毕竟是牵涉到公主的清誉，皇帝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小喜还要迟一刻才能来。”
“你派去的那些人到底靠得住靠不住？怎么到了现在还是没一点消息呢！”李亨忍不住抱怨起来，李亨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着的，对于皇帝，李亨内心有着深深的的敬畏，甚至是恐惧。在李亨看来，皇帝不仅他的父亲，更是个深不可测危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会忽然变脸，要置他于死地。
“殿下放心，那些人一只白白的拿着陛下的赏赐，今天也该他们出力为陛下效忠了。”李辅国忙着安慰和李亨，李亨的精神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就要崩溃了。
“殿下，宫中有消息传出来——杨铦被圣人狠狠地责骂一顿，还被打了二十廷杖，也不准回去，被关在三清殿里面面壁思过呢。就连着贵妃也被陛下责骂了一顿。”这个消息传来李辅国和李亨全都长长的舒口气，总算是尘埃落定，他们先胜一局！
“恭喜殿下旗开得胜，接下来就要请太子妃出面了。趁着圣人正在气头上，正好撮合公主和韦兰的婚事。彻底叫杨氏——”李辅国做个手势，李亨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扫刚才的颓败之气，脸上闪着红光，得意洋洋的说：“好，我这就去太子妃那边。”说着李亨一溜烟的走了。
太子妃韦氏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房间里面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旺旺的，一尺长的银霜炭散发着持久恒定的热力，但是韦氏却从来没觉得身上暖和过。这样的漫漫长夜，自己不知道熬过多久了。
忽然伴随着侍女们惊喜的声音：“郎君来了！”李亨已经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这个时候太子来了，韦氏眼睛闪闪发光，像的了天上什么珍宝一样，她惊喜的看着李亨，一张嘴更是柔情万千：“郎君——”
“你明天进宫给圣人请安，顺便看看后宫的情形，对了再去看看太华公主，和她提一下韦兰的事情。一定要把公主的婚事给改过来。”李亨却没韦氏的惊喜和兴奋，他板着脸就像是不耐烦的上司在给下属分派任务。韦氏忙着答应下来，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如何安排婚事。
李亨却没那个耐心听妻子唠叨，只皱着眉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枯燥无味的东西：“先别那些有的没的，我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若是办不成才叫笑话呢。”说着李亨转身要走，韦氏忙着说：“时间不早了，郎君还是留下来吧！”
李亨淡淡的看着韦氏，在灯光下韦氏尽管是仔细装饰过了，但是脂粉还是掩饰不住脸上时间的痕迹。下意识的皱皱眉，李亨很果断的说：“我还有事情，你早点休息吧！”说着李亨抬脚就走了。希望落空了，韦氏刚才还在云端上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里面。屋子里面安静的叫人害怕，韦氏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但是那些侍女们都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站着，谁也不敢出言安慰。
其实这些侍女们心里都忍不住可怜韦氏，太子分明是去了杜良娣那里，但是太子妃正在气头上，原先太子妃身边最得宠信的金霞就是个例子。金霞没少帮着太子妃办事出主意，侍奉韦氏也是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了，谁知还不是撞在了韦氏的气头上，就被狠狠打一顿赶出去了。现在听说金霞已经死了，这就是忠心耿耿的下场。于是韦氏身边的人也都开始明哲保身起来。
韦氏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等着觉得身上有些冷嗖嗖的才缓缓地抬起头，无力地说：“罢了，休息了！·”
刚才好像是泥塑木雕的侍女们这才是有了活人的样子，赶紧服侍着韦氏换衣裳，梳洗了。躺在床上，韦氏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却像是被放在烧热的铁板上，郎君分明是去了杜良娣那边，她现在简直成了东宫的笑话。韦氏觉得那些姬妾们都在暗地里嘲笑自己，一个没有丈夫疼爱的妻子，即便是贵为太子妃有什么用处？
忽然韦氏想起到华清宫给贵妃请安的情景，凭什么杨氏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明天我一定要叫杨氏——韦氏深深地吸口气，平复着激动地情绪，她一定是要看杨玉环吃瘪，最好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才能叫自己舒服一点。她过不好，别人都不能幸福！
第二天早上，韦氏一早上起来特别装饰一番，做了车子进宫了。到了贵妃寝宫吗，门前，韦氏心里的得意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是太子妃并不能直接到皇帝跟前，请皇帝把太华公主婚事改过来，她还要对着杨玉环低声下气的，而且杨玉环怎么能自己出面宣布堂弟和公主的婚事作废？
这根本是个很棘手的事情，合适些，谁知李亨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自己推到了尴尬的境地！韦氏，心里忽然生出个想法，是不是李亨心里清楚这个事情很难办，才会推出她来做炮灰呢。原来夫妻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看着宫门前的内侍，韦氏只能竭力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叫身边的人去搭话，通报太子妃来拜见贵妃。
上次自己在贵妃宫门前趾高气扬，拂袖而去，谁知没几天自己却低声下气求见。韦氏感觉站在宫门前的内侍都在嘲讽自己。
可是她现在没有耍脾气的资格，只能老实的等着！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韦氏越想越心酸，忍不住低声的说了句什么。
这个时候李隆基并没去处理政务，而是和杨玉环腻歪在一起，等着通报进来的时候，李隆基兴致勃勃的给杨玉环梳头发呢。听着是韦氏来了，皇帝有些厌烦的皱皱眉：“这个时候太子妃来做什么？”
小喜站在边上，捧着梳头的各种家伙事，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真是不巧的很，上次太子妃来请安，正好娘子还没梳妆好，太子妃不耐烦等着就走了，谁知这次来了，娘子还是正梳妆呢。只怕太子妃又要无功而返打道回府了。”
什么，太子妃竟敢如此不把贵妃放在眼里？！李隆基沉着脸问：“可是真的？韦氏竟敢对娘子如此无礼？哼，你们去对着韦氏说，叫她等着！”
杨玉环有些担心的对皇帝说：“三郎爱护妾身，可是她毕竟是太子妃。倒是我的不是，本该是黎明即起，谁知却贪睡，竟然起晚了。现在不比以前，我总要做出来表率给他们。是我有失检点，不怪他们。”杨玉环的话叫李隆基更加不满了，对了，韦氏肯定心里不平衡，认为杨玉环是她的弟妹，要对韦氏俯首帖耳的，现在韦氏心里不忿。
“娘子是贵妃，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你怎么能还这样放纵她们？你去传话给韦氏，叫她安静的等着娘子梳妆看她什么表示！”李隆基对着个小内侍，做个手势，那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内侍躬身称是，然后无声的出去了。杨玉环心里明白，韦氏这会还在外面运气呢，她今天来肯定是为了太华公主的婚事来的。只事他们没想到的是，什么皇帝对杨铦大发雷霆的消息根本是假的！那个陈宝明一下子把什么都招认了，他根本是得了太子那边送的东西才去栽赃杨铦的，而且太华公主丢失的博鬓根本是公主身边的嬷嬷给他的！
高力士根据陈宝明的招认，一下子挖出来不少李辅国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这会那些人还都在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太子妃当初为了自己弟弟的婚事费尽心机，现在总算是找到了翻盘的机会岂能放过。杨玉环和皇帝心里都清楚，整个事情那里是太子妃一个妇人就能操控的，她身后自然是太子在指挥一切！
不过既然李隆基没什么表示，杨玉环也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吵着妃太子，或者直接把李亨拖下水来。毕竟朝廷的面子还是要的，刚册立了太子没几天就要废掉，绝对会引起朝堂上的震动。现在皇帝一心只想着安稳，不要再生事了。
杨玉环伸手想要拿过来皇帝手上的梳子：“三郎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真是帮倒忙，照着你的样子，我只怕是到了正午都没办法梳妆好。还是叫我自己来吧。而且也不好叫韦氏在外面一直等着不是？”
谁知李隆基根本不理会杨玉环的话，依旧是兴致勃勃的给杨玉环梳头发：“朕的手艺很好呢，只是慢了点。不信的话娘子耐心等着看。太子妃么，她出身名们，这点修养还是有的。”李隆基顿了下，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她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现在叫她在寒风里面站一会都不肯吗？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得了，皇帝开始不待见韦氏了。既然皇帝发话了，杨玉环也就安心领受皇帝的好意了。她拿起来一支精致的金钗，对着皇帝说：“三郎这个可好？”
“很精致，娘子天生丽质，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对了朕记得你在洛阳城外的时候，身上没一点装饰，可是却别有一番韵味。娘子人美，自然是怎么装扮都好看。”说着李隆基选了一个精致的金凤钗，小喜立刻上前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簪在了杨玉环的发髻上。李隆基又选了一支菱纱做成的花朵，对着镜子比划着，寻找着合适的地方。
这个时候那个传话的小内侍进来，低声的对着皇帝说了什么，李隆基听了冷笑一声，把手上的花扔在了梳妆台上：“太子妃竟然口出怨言！哼，她还想着今后做了皇后要如何耀武扬威！太子妃那里是生气要在外面站着静候娘子梳妆，她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做皇后啊！那么朕和娘子要放在什么地方！”
原来韦氏听着里面传话，要等着杨玉环梳妆，韦氏脸上五颜六色的转了一圈，强笑着对传话的内侍说：“既然如此，臣妾就静候娘子梳妆！”那个内侍刚转身，就听着韦氏小声的抱怨起来：“什么东西，她一个只会勾引人□□也拿着贵妃的架子来欺负人。等着我做了皇后看她还能神气什么！”
这些话全被那个传话的内侍一字不漏的听到了，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李隆基气的脸都白了。韦氏的话在别人听来不过是心里不平衡，嘴欠罢了。她是嫉妒杨玉环，加上现在身份变化，韦氏虽然做了太子妃可，依然要对着杨玉环低声下气不满意罢了。但是在皇帝的耳朵里，就成了太子不耐烦，要迫不及待的做皇帝了。
这简直是诅咒皇帝赶快死！见着皇帝生气，杨玉环忙着站起来，扶着李隆基，轻声地说：“三郎息怒，不要动怒伤了身体。韦氏失态，叫她回去反省就是了为了她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而且这个事情因我而起，还是别追究韦氏了。大家好容易安静下来，还是——”杨玉环想起什么，忽然眼圈红了，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隆基想起来那些谣言，被陷害的杨铦，太华公主的委屈和眼泪！哼，这都是李亨做的好事！
“哼，你也太放纵他们了，这样下去他们得寸进尺，朕是天子，你是贵妃，他们对你不敬便是朕对不敬！什么叫孝道，就是一个忠字！刚坐上了太子的位子，就嫌朕碍眼了。怎么养出来这样的好儿子！高力士你去狠狠地申斥韦氏，不用她解释什么，叫她回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太子说了，看他怎么处理！”皇帝深深地吸口气，若是自己立刻出来把韦氏治罪，那么肯定是爆炸新闻。
毕竟自己身为皇帝，不会和自己的儿媳妇较劲，这样的话太显得自己小气了。李隆基决定趁机试探下李亨的态度。看他对这件事的反应，若是李亨立刻为韦氏叫屈喊冤那么说明在李亨的心里，认为皇帝是错的。他自认自己没有任何道德瑕疵，而皇帝德行有亏！若是李亨立刻狠狠地责骂了韦氏，然后到自己跟前痛哭流涕的谢罪，那么说明李亨对皇帝敬畏之心还是有的。
这样的话皇帝还能稍微安心点。于是李隆基叫高力士亲自去办这件事。
这边杨玉环安抚着皇帝，她拿着手绢擦擦脸，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都是妾身不好，叫三郎生气了。”说着杨玉环可怜兮兮的抓着皇帝的手：“三郎心里有什么气恼，就骂我出气吧！”
李隆基看着杨玉环那副样子，脸上的乌云一下子消散了：“你这个小东西，怎么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呢。太子妃无礼，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个人福薄，三郎给我梳头，我哪里承受得起，看看，还没高兴一会呢，就生出来这些事情！三郎贵为天子和一个女子怄气，有**份，说好的，咱们还要去骑马呢。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的。”杨玉环很期待的看着皇帝，撒娇的扯着李隆基的袖子。
“好，那些烦心事先放下。不过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等着下午的时候，陪你去骑马！”李隆基捏捏杨玉环的脸，这个时候内侍进来通报：“黄门侍郎李林甫求见！”
杨玉环很是乖巧的说：“三郎国事为重，臣妾还是去找太华说话吧！”
三天之后，杨玉环正在和韩国夫人玉真公主太华公主一起玩牌，韩国夫人绘声绘色的说起来震惊的长安的头条消息——太子要和韦氏和离！
“唉，真是可怜，韦氏好歹也是生了两双儿女的人了，平日也没什么错处！谁知太子却翻脸不认，表面说什么太子妃脾气不好，交横跋扈，德行有失。其实谁都知道，是太子喜新厌旧，宠爱杜良娣罢了。听说太子还想要杜良娣做太子妃呢！”玉真公主感叹一声，扔出一张牌。
韩国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一眼杨玉环，似笑非笑的说：“公主难道不知道？韦氏对娘子口出怨言，太子要和韦氏和离，就是为了这个。”
“韦氏对娘子不满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她以前做中王妃的时候便是如此。这有什么新鲜的？你们还不知道吗？韦氏一开始可是不同意的，两个人在东宫闹得天翻地覆的。后来听说什么，太子对太子妃保证，今后提拔重用她的娘家人，韦氏这才是松口了，同意和太子和离，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妃知道一些太子私密的事，太子被你把住了把柄——”玉真公主一脸神秘，压低声音说：“听说当初李瑛被废，就有哪一位的功劳！”
“胡了！今天的手气真好！”杨玉环笑着推到面前的牌，心里冷笑着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初韦氏到处给自己造谣，现在也叫东宫尝尝谣言的滋味！叫你们天天上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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