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左右互搏
杨玉环没防备，一个人跪在自己眼前。要知道大唐可不是后来的辫子王朝, 动不动就要下跪的, 除了对着天地君亲师, 剩下的时候多数是不用跪在地上磕头的, 尤其是武皇这个女强人大大提高了女人的地位, 就算是成亲拜天地的时候，女人也是不用跪的。
因此张良娣这一跪，差点把杨玉环吓一跳, 幸亏是边上的舒云赶紧扶住了杨玉环，稍微定了定神，杨玉环拿着傲慢慵懒的声音, 漫不经心的哼着：“哎哟，是谁啊？忽然窜出来吓我一跳！”
张良娣忙着谢罪, 整个人趴在地上谄媚的说：“妾身是太子良娣张氏。”
“张氏？我怎么记着东宫只有个杜良娣呢，你是谁啊？”杨玉环看也不看跪在那里的张良娣，径自走过去, 坐在了主位上。张良娣忙着站起来, 伶伶俐俐的踩着小碎步过来, 就像是一只得意洋洋的哈巴狗，被拴着细链子，跟在主人的身后。
“想来是夫人贵人多忘事, 妾身家父张去逸——”张良娣本着自己的档案表, 谁知杨玉环却是不耐烦的一摆手：“啰啰嗦嗦的谁听得进去那个！对了,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陛下赐给太子的小妖精！”此言一出, 张良娣的脸色都变了，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轻慢过。但是张氏竟然还笑嘻嘻的奉承着：“是，夫人好记性！”
杨玉环看着张良娣那张笑脸，心里都要乐抽了，太爽了。若是没有虢国夫人这身皮，真是错过了不少的好戏。想着张氏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张氏跟着祖母窦太夫人进宫给贵妃谢恩。张氏一副腼腆天真的样子，给人一种娇憨天真的感觉。杨玉环差点以为这个小姑娘也许是本性不坏，只是有些功利心，早熟点罢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后不知道自己要看多少这样画皮的好戏呢。
杨玉环拿着扇子半遮着脸，放肆的打量着张良娣，和当初身在闺中的时候比起来，张氏倒是成熟了不少，已经有积分少妇的□□了，听东宫传来的消息，张良娣倒是很会装贤惠，在太子跟前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每每杜良娣找她晦气都被不软不硬挡回去。
看着她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得意，那些消息看起来是真的了。“我一向不喜欢拐外抹角的说话，你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听说你在东宫很得太子喜欢。那个杜良娣在太子身边服侍多年，她总是比不上你这样新鲜的花骨朵好看。男人么都是那样，谁不喜欢新鲜的？”虢国夫人放肆的咯咯一笑，眼波流转真是妩媚入骨。
张良娣谄媚的说：“夫人真是夸奖妾身呢。人家都说贵妃娘娘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了今天见着夫人，才知道原来还有比贵妃娘娘更美的人呢。我一件夫人只觉得心里欢喜的很，恨不得能在夫人跟前做个端茶递水的侍女，能朝夕在夫人身边侍奉，就是我的福气了。”
张良娣的态度真是低到了尘埃里面，不过虢国夫人好像很受用张良娣的恭维，对着张良娣的态度也没那么冷淡了，反而是和她说了好些话。从女人都喜欢的衣裳首饰，到长安城的那些八卦新闻，总是两个人完全是贵妇人没营养的对话。不过张良娣在这些闲话里面，试探着虢国夫人和杨玉环的关系。
看着虢国夫人提起来贵妃，虽然嘴上说着的贵妃娘娘如何，这次受了委屈云云，陛下很是宠爱。但是明显的虢国夫人的神态有些不自在起来。
张良娣早就不动声色把虢国夫人每个细微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看样子，虢国夫人和贵妃关系并没表面上看的那样融洽啊。
虢国夫人懒洋洋打个哈欠张良娣立刻有眼色的告退了，事情不能太着急，要慢慢的办！等着张良娣出去，杨玉环伸个懒腰，端着茶杯狠狠地灌下一口，粗粗的吐口气。青云看着杨玉环这副样子，赶紧上前给她捶肩膀：“娘子是累了，是歇息一会再去太华公主府上呢，还是……”
“就换了衣裳过去吧，这个张良娣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这个女人比前头的太子妃韦氏有心机多了，她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就凭这一点，这个人就要小心对付。以后张良娣肯定还会时常过来，不管是她送东西来，还是亲自过来，你都不用显得特别的亲热，也不用可以冷淡轻慢。一切顺其自然。不能叫她有所察觉。”张良娣是个精明的人，要是被她发现了虢国夫人的秘密，可就的不好玩了。
青云忙着答应一声，杨玉环换了衣裳，从后门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到太华公主的府上去了。
韩国夫人果然在太华公主的附上等着她呢。杨玉环看见大姐，笑着说：“叫大姐久等了，谁知那个张良娣跑上门来。真是一场好戏，大姐时常埋怨我，说不该如此调皮，但是从别人的角度看自己也是很意思的一件事呢。你再也想不到，张良娣今天……”杨玉环把今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韩国夫人听了杨玉环的话也忍不住咋舌，她鄙夷的说：“没想到，她也是出身氏族的，家里也算是地方上的望族。谁知竟然养出来这样的女儿！真是，她的祖母还是太后的的亲妹妹呢。一母同胞的姐妹，后世子孙差了这么多！”
“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有了防备了。我想明白了，今后虢国夫人可要威风起来了！我打算这样……”杨玉环压低声音和大姐嘀咕起来。
“这样行吗？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事情吗？”韩国夫人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妹，刚才杨玉环提出来的计划的确很有吸引力，虢国夫人和贵妃一体两面，贵妃必然要做个清高不沾染凡尘的女子。那些凡尘俗世，就需要虢国夫人出面了。
“我也没有要贪赃枉法啊，我们总不能只靠着陛下。多一条路总是好的，我们不能做瞎子，也不能做傻子，今天张良娣的事情大姐还不明白吗？就算是我们安分守己，远离朝政和纷争，可是他们呢？他们能放过我们吗？”杨玉环咬着牙，她心里还有话没说，那就是为了小寿。不管小寿愿意不愿意，他都要去争那个位子，而且要争赢了！要不然自己肯定会死的很惨！
自从武皇之后，大唐再也不想出现一位女主了。因此杨玉环只能选一个最合心意的代言人。
姐妹两个陷入了沉默：“原来你的心里还是想着十八呢。你真是傻啊，也罢了，就算是和十八没关系，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一切就按着你的意思吧。”韩国夫人猛地想起来什么：“对了，杨钊来了。你叫他来做什么？”
杨玉环露出个高深的笑容：“自从敲打了他一顿，大姐看杨钊的表现如何？”
“杨钊自从被你敲打了一顿，还算是老实，尤其是江氏的事情，不管如何总是安抚住了江才人。听说现在江氏对着杨钊倒是死心塌地的。不过她那个身份——好在她也没了闹腾的本钱了，随她去吧。就算是江氏再把事情挑起来，看看最后倒霉的是谁。杨钊昨天晚上跑到我那边去了，听着你叫他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你叫杨钊是为什么？莫非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韩国夫人担心皱着眉。别是杨钊胆大包天，又招惹了太极宫里面别的嫔妃吧。
“我也看杨钊老实不少，这个人善于钻营。子云因材施教，我们也不能白白的放着个人才闲置着不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看咱们杨家，都的了封赏，就杨钊一个还是个里金吾卫参军，这不是叫人以为咱们杨家欺负他一个。家和万事兴，我预备着叫杨钊也出来锻炼下。”杨玉环微微一笑，对着大姐眨眨眼。
杨钊站在书房里面，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像是住着一群蹦跶的小青蛙。他在心里反反复复的过着自己最近的行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我每天不是当值，就是在家老老实实的念书，说实话为这辈子还没这么认真的念过书呢！”杨钊无奈的抓抓头，在屋子里面来回走着。
“莫非是江氏缠着我的事情被娘子知道了？可是都是那个贱人缠着我的啊！我有什么办法呢！”杨钊嘀咕几声，无奈的摊摊手。
“能静下心来读书，还算是有药可医。看样子江氏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杨玉环悄无声息的从屏风后边转出来，看样子刚才杨钊的自言自语她全听见了。
“娘子安好，娘子叫我来是什么事情呢？”杨钊在杨玉环面前不敢有任何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神色，他垂手站在那里，一副下级见上级的样子。
“大姐说杨钊知错能改，已经改好了。都是一个祖先，你既然改正了错误，我也该给你个机会。你在家读书读得如何了？我有件事想叫你来办，要是办的好，今后我就提拔你！”杨玉环一拍手，一个侍女端着个精致的盒子进来。
“这是我写给陛下的信，我现在在宫外，不能亲自交给陛下。你替我进宫交给陛下可好？”听着杨玉环的话，杨钊的眼睛立刻亮了。他立刻明白了杨玉环的意思，扑通一下跪下来，对着杨玉环磕个头：“娘子放心，钊一定不辱使命！”
看着跪在地上给她磕头的杨钊，杨玉环无奈的想，怎么都那么喜欢磕头啊！
大明宫里面，李隆基看起来正在批阅公文，但是皇帝的心思却飞得很远了。今天早朝的时候皇帝策马从虢国夫人的府邸出来，赶去上朝，可是被朝臣们都看见了。现在谁都知道皇帝和三姨子有私情了。可是贵妃竟然还在宫外和皇帝“怄气”呢。
李隆基忍不住想，这个小东西是预备着一直做虢国夫人？要是还这么下去，真不到要怎么收场了？在李隆基看来做贵妃肯定比什么虢国夫人要好得多，整天能名正言顺的陪在自己身边，享受着天下最好的东西。但是她的表现好像对着做贵妃还没做虢国夫人有兴趣呢。李隆基不由得郁闷起来，他心里忽然生出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玉环内心更喜欢做无拘无束的虢国夫人，她或者压根不想做朕身边名正言顺的女人？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皱起眉头，或者自己应该下手，先斩断她那点念头。册封皇后——李隆基心里一动，自己要是提出来册封贵妃为皇后，不知道那些大臣们是怎么反应。还有就是李瑁——李隆基想起远在海外的李瑁，心里乱糟糟，有些犹豫起来。
高力士垂着眼，站在皇帝不远的地方，看起来他像是在闭目养神，其实皇帝一举一动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看见了。看样子陛下是在想念娘子了，不过看娘子的意思，她是在外面玩的正高兴，才懒得回来呢。
自己要不要悄悄地通通气，叫娘子暂时收起玩心回来呢。门口人影一闪，高力士知道肯定是有人来了。他轻手轻脚的出去，果然见着杨钊捧着个盒子站在殿外。小内侍上前说：“娘子叫杨参军来给陛下送一封信。”
改哦历史顿时眼前一亮，杨钊则是笑嘻嘻的对着高力士问好：“高将军万福，娘子特别叫小人来送一样东西给陛下，不知道现在陛下是否有时间。”
高力士上下打量下杨钊，暗想着娘子的娘家人都得了不恩赏，倒是眼前的这个杨钊似乎没沾多少光。他在太极宫那边做个金吾卫参军还算是老实，怎么今天娘子却叫他来了？高力士立刻明白，大概是杨玉环要提携这位娘家人了。
想到这里，高力士决定先试探下杨钊。一甩手上的拂尘，高力士一脸的高深莫测：“陛下正在处理政务，既然是娘子送来的东西，杨参军就先把东西放下来，请回吧！这个天气越来越热了，杨参军站在这里很辛苦啊！”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到了暮春，阳光开始有了夏天的威力，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还是上午，但是照在身上还是**辣的。
谁知杨钊却是谦和的对着高力士躬身道：“多谢高将军的吗，美意！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是娘子亲自吩咐叫我亲手送到陛下的手上，杨钊就在这里等候就是了。这点阳光不算什么，我身为陛下的臣子，这都是钊的本分。”
说着杨钊就昂首挺胸，规规矩矩的捧着盒子，站在殿前的阳光里，高力士见着杨钊如此，也没说什么，只对杨钊说：“杨参军稍等，杂家进去看看。”
“高将军请便，娘子特别吩咐不要打搅了陛下的正事。”杨钊表示完全没问题，自己站在这里晒太阳甘之如饴。
这个人有点意思，高力士转过身，心里对着杨钊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原先高力士看着杨玉环唯独不肯提携杨钊，暗想着贵妃虽然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但是她心里可是精细的很。那些娘家人，她唯独不怎么提携杨钊，想必是贵妃不怎么看好这个人。根据杨钊的履历和为人处世，高力士认为杨钊是个夸夸其谈的花架子，贵妃觉得他不能堪当大任，因此才冷落他。
谁知今天看来，竟然是自己错了，贵妃以前冷落他是为了磨砺杨钊的性子，看看他是不是禁得起起伏波折。
若是杨钊等一会在陛下跟前露脸了，没准杨钊就会成为杨家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呢。想到这里，高力士轻手轻脚的进来，李隆基没等着高力士开口：“是谁求见？”
唉，陛下果然心思不在处理政务上！连着自己溜号都知道。高力士在心里吐槽着，她笑嘻嘻的拱手：“陛下，娘子叫人送信给陛下！”
听着高力士的话，李隆基的心里绽放出来一片烟花，哈哈，娘子给我来信了！李隆基甚至能想到杨玉环肯定在信里倾诉离情别绪，朕最禁不住美人忧伤的，谁叫我李三郎天生的怜香惜玉呢！什么政务立刻都被李隆基扔到了九霄云外了。
“快，娘子的信呢！”李隆基眼睛闪闪发光，盯着高力士，要是皇帝长尾巴的话，高力士肯定能看见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像雨刮器那样来回摆动着。“呃，陛下来人在殿外呢！”高力士都替李隆基感到脸红！陛下，你怎么也是九五之尊，要注意形象啊！（李三郎：形象？什么形象？朕在娘子面前从来没形象！）
“快点叫他进来！娘子派来的人，不用通报了！”李隆基迫不及待的一摆手。高力士则是不紧不慢的说：“娘子派来的人是她的从堂兄，金吾卫参军杨钊，杨钊是外臣不能没有陛下的召唤擅自进来，而且杨钊还说，娘子吩咐了不能打搅陛的正事。”
李隆基听着高力士的话，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个促狭鬼，明知道朕盼她的消息望穿秋水，还在这里捉弄人！也罢了，既然娘子不忍心打搅朕的正是，就委屈杨钊，叫他在外面等着吧！”
李隆基自诩和杨玉环心心相映，杨玉环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叫皇帝提拔下杨钊呢。若是杨钊依仗着贵妃得宠，跟着高力士进来，或者在外面等得不耐烦，那就说明杨钊性情轻浮，不能重用。要是杨钊恪守本分不逾矩，那么这个人还算是合格。
见着皇帝又拿起来奏疏，认真看起来，高力士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站在刚才的位子上，接着神游天外，等着皇帝呼唤了。
阳光没辙没拦的晒到身上，很快的杨钊的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杨钊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着急，沉住气。再太极宫烧冷灶的日子，杨钊明白了很多。天下之大，本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他还自负有些本事才学，但是到了长安。杨钊才明白，在别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罢了。
若不是有杨玉环这个靠山，自己只怕就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卒。只是这个堂妹实在是精明得很，要是糊弄她，后果很严重。自己还是收起来歪门邪道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按着贵妃娘娘的指示办吧。想到这里，杨钊不由得挺直身体，一脸恭敬的站在那里晒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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