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真真假假
等着宴会散了, 李瑁正在和阿里亲王说话，感觉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小寿一回头竟然是太子在悄悄地扯自己的袖子。等着送走了大食使团，李瑁对着不远处的太子使个眼色，转身就走了。
长安一处很安静的地方, 这个地方紧挨着曲江池，是个草木葱翠的地方。天气一天天的热了, 花朵都凋谢了, 杏树的枝头上已经结出来指甲大小的青杏了。李瑁站在树荫下，身后跟着不少的随从，太子从一边山石后面踱出来, 拿着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瑁。
两个人站在那里，半天谁也没说话。李瑁气定神闲的, 斜靠在一块石头上等着太子先发话。而太子好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一直盯着李瑁上下的打量, 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看看。最后太子很无奈的开口：“人才是这世上最难料的了, 在我心里那个十八弟，早就变样了。我还傻傻的拿着你做那个孩子呢。今天的事情，我敢对天发誓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我知道, 你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靠着宠妃母亲，就能得到陛下恩宠的幸运儿了。你看看你现在——”
李亨嘲讽的笑了笑：“寿王殿下今非昔比。如今满长安城都在称赞你的功劳。只身眼远赴千里之外, 在大食国凭借着几百人就杀掉了他们的国君, 扶立了和大唐亲近的新君。你从南洋各国弄来无数的珍宝, 多少小国来长安称臣纳贡。你简直不废一兵一卒, 就开拓了广阔的土地。我呢，好容易忍辱负重，坐上了太子之位。结果却是真战战兢兢，裹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在所有的人眼里，我就是个废物。没有心胸，没有建树，只会在背后暗处对人下手！”
李亨的脸上全是不甘心，他瞪着李瑁：“你的苦肉计起作用了，今天在宫里没有一个人敢和我说话。你如愿以偿了，我成了过街老鼠。十八弟这个储君的位子是你的了。我就看着你，看你能坐到什么时候。”李亨恶意的冷笑一声，盯着李瑁的眼睛：“不过陛下的心思全在贵妃的肚子上。我还能在太子之位上坐上几年。但是你呢——没准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可怜的小十八，你还真是，好容易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结果成了陛下的贵妃。你辛辛苦，拼命挣出来的功劳，成了人家儿子的垫脚石。哈哈，真是一场辛苦为谁忙啊！”
李亨哈哈大笑着走了，仿佛自己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李瑁很无奈的看着太子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这个人只怕是疯了。
想想李亨也是个可怜虫，还没出生就经历了不少的危险，差点就被皇帝亲手给打掉了。生母谈不上得宠，因此李亨在皇子里面并没特别的受宠。他也就是依仗着年纪较长，但是上面有李瑛这个太子压着，后宫也没助力，因此李亨也只能认真读书，只靠着自己一点点的拼搏了。若不是心怀大志，没准李亨早就放飞自我了，就像是别的皇子那样。
老天真是会捉弄人，李亨总算是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谁知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其实这个人还是不甘心，即便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不甘心。大概以前被压抑的太狠了，李亨做了太子之后就有些神经质了。他看不惯皇帝宠爱杨玉环，铁了心的认为只要皇帝宠爱杨玉环，就会影响自己地位的稳固。本着别人不开心，自己才能舒心的理念，李亨就这么走上了作死的路。
其实小寿很理解太子的心情，以前压抑的太狠了，忽然一夜之间，自己曾经梦想的东西成真了，肯定会特别的珍惜，就像是个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糖果和玩具，恨不得当成心肝宝贝，认为所有的人都在觊觎自己的东西。李亨哪里知道，做了太子才是真正艰苦旅程的开始。上天对他的考研才刚开始呢。李亨有点飘了。看起来太子只是古板，认死理，其实他是在借着道德的大旗在试探皇帝的底线呢。
他根本不管皇帝对储君的忌惮之心，反而是无所不用其极和杨玉环作对。李隆基自然认为太子开始和自己分庭抗礼，作为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加上李林甫这个善于揣摩皇帝心思的宰相，看着皇帝对太子生出嫌隙来，李林甫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因此在整套老狐狸面前，李亨只剩下躺倒挨锤的份儿了。一直到了现在，李亨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李瑁真想打开李亨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身为皇子，竟然一团浆糊。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郎君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太医嘱咐了，不要在外面吹风。”一个一脸
精明之色的男子从暗处出来，轻声的请李瑁回去。
“你认为今天是谁策划了那件事呢？”李瑁看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慈恩寺塔，若有所思。
“那个袭击郎君的贼人已经抓住了，看着样子像是个疯子，我叫人审问过了，那个人看起来真的是个神志不清的人。去追查贼人身份的人回来了，的确这个人就是个长安街面上一个癫子。平时就在街上乞讨为生，犯病了随便打人。但是这个人天生的蛮力，一般人也不敢打他。坊上的人说这个疯子好些日子没见了。却不知道竟然在这里。”何思圣皱着眉头，接着说：“这个事情蹊跷得很，那个人虽然是个疯子，真的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除非是真的抓住了有人指使的确凿证据。但是这很难了。这个事情发生的时机太巧了。怎么不早不晚，偏生是今天呢？”
李瑁笑了下：“他们的计策得逞了。这个时候无数的眼睛的都在我身上。你想想，一个亲王被人当街袭击，还受了伤。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太子干的。太子已经被逼进了墙角，这分明是有人把太子往死里逼呢。高处不胜寒，我竟然有些可怜他了。这个事情若是真的追查起来，只怕是——真相会叫你吓死的。”
何思圣想了想不敢置信的说：“在下刚才躲在暗处，太子的言语神态不像是策划这件事的人的。他虽然乱了方寸，但是还没疯狂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可是很多线索都指向了东宫。莫非是太子手下的人擅自干的？”
“太子手下的人，他们还真是忠心耿耿啊。你想想，太子虽然软弱，但是还不至于连着身边的人都辖制不住。东宫的人那个不知道现在太子的处境，就算是他们想维护太子，干脆派个厉害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或者当初在西域的时候，他们大可以趁着我们遭遇袭击的时候，直接——借刀杀人还能把自己摘出来。凭着太子和王忠嗣的关系，向着高仙芝暗示下就可以了。何必在长安的大街上，于众目睽睽之下派个疯子杀自己的兄弟呢？你想去——我不叫你接着追查，要掩盖住这件事是为了什么。”李瑁眼神一闪，转身走了。
何思圣忽然一个激灵，教唆疯子袭击寿王的人十有**是东宫的人，因为不少的蛛丝马迹已经指向了东宫。但是却不是太子所为，那么，一定是别人安插在东宫的人。他们或者是教唆者东宫里面那个人做出来这个事情，或者那个人根本就是别人的眼线。
能在东宫安插人的不是宰相便是——何思圣想到这里，一阵清风拂过，他竟然打个寒战，瓷实何思圣才发觉自己身上被冷汗浸湿了。他不敢想下去了，看一眼大明宫的方向，何思圣忙着追赶上李瑁的脚步。”
原来一切都没改变，最苦帝王家啊！
杨玉环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这世界对女人真不得不公平！浑身酸疼的躺在床上，身体累极了，但是却睡不着。这种感觉叫人害怕！不管在现代社会在职场上拼搏，还是来了这里接受各种意想不到的磨难。杨玉环都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就算是当年在洛阳城外种地，每天和那些农夫一起下地，被阳光炙烤。在超负荷的劳动之后，杨玉环能躺在床上一觉无梦到天亮。第二天看着天边的晨曦，感慨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可是现在呢，她甚至有种衰老的感觉，心灵和身体都超出了负荷，岌岌可危。燕娘看着杨玉环直直地瞪着帐子上的花纹，她一边轻轻地揉着杨玉环的小腿，一边试探着说：“娘子只怕是累的狠了，现在不比从前了，怀着身孕就是精神短。奴婢已经叫人煮了安神汤，太医根据娘子的身体做了加减，安神补气血，喝了酒容易睡着了。”
这不只是怀孕的关系，杨玉环长长的叹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开始变了老了？我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难怪人家说生个孩子老十年呢。我都开始后悔了！”杨玉环的心情很复杂，要是作为个平凡人，这会杨玉环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变老的问题，她肯定是满心欢喜的预备着孩子的东西，规划着孩子未来的教育各种问题。撑死了就是要感慨下养孩子钱不够花，要更努力的攒钱，为更好地学区房和留学费用什么的多努力了。
在这里，她不需要操心这些，因为早就有人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了。她要面对的是更棘手的事情。这不是金钱能解决的，即便是杨玉环现在掌握着国家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果然不能用钱解决的都是要命的大事情。
今天皇帝气的不轻，大食使臣当着众人的面前，揭了皇帝的短，在那一瞬间，杨玉环看见了太子眼里的得意。这肯定是太子搞的鬼，难道是李亨觉得自己没有造反的实力，干脆事转换了战术，干脆直接把李隆基气死算了。皇帝一口气没上来，嘎巴死了，他名正言顺的接班。
转头看看身边空着的枕头，杨玉环对着燕娘说：“这是心病，你今天都知道了。大食使臣的话叫陛下面子都要丢光了。这会陛下还一个人在麟德殿里面呢。叫人看看去，就说是我请陛下休息。”
燕娘恨恨的说：“太子简直疯了，教唆个疯子去袭击郎君，在宴会上和大食使臣胡说八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杨玉环想起今天李瑁遇袭的事情，忍不住微微蹙眉：“你不要随便下结论。一个疯子误伤了寿王，这是寿王身边的侍卫们失职。至于后面还有什么，也要有证据才能说。”杨玉环隐隐的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腿和脚没那么肿胀了，杨玉环感觉舒服了些。她伸个懒腰舒服的叹口气：“还是燕娘厉害啊，力道正好。我感觉自己又活了。真是不公平，女人怀孕的感觉太无助了。感觉呗全世界给抛弃了！燕娘，我都要爱上你了！你拯救了我！”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劳都要把杨玉环击垮了。怀孕真是不是个好差事！妈妈太伟大了！
“怎么是燕娘拯救了娘子，朕呢？”李隆基背着手，已经换上了寝衣，正一脸戏谑的打量着杨玉环。“你是坑我的始作俑者！没有你，老娘现在不用劳心费力，逍遥着呢！当然你是我的财神爷！”杨玉环在心里为皇帝做了注解。
“三郎还说呢，都是这个小东西干得好事！我竟然感到了力不从心。难道我真的老了，以前就是陪着陛下连着宴饮三天都是精神百倍。”杨玉环郁闷的捂着脸，和李隆基抱怨起来：“要是我变丑了，三郎肯定要嫌弃我！”
李隆基背着手站在床边上打量着杨玉环，燕娘见状悄无声息的出去，她顺手放下帐子，和高力士交换个眼神就到外面守着了。
被李隆基打量的浑身发毛，杨玉环扯着被子：“三郎怎么这样看人，我心里都被看的毛毛的。”皇帝的眼神太犀利了，杨玉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娘子刚才不是抱怨着身上不受用吗？朕给你诊病呢。望闻问切，自然要先观望气色，然后询问病症。不过朕已经知道你的病因了，放心，娘子正在妙龄，娇艳如花，没有一丝老态。你这是心神不宁，优思过重的缘故。”李隆基坐在杨玉环身边，很随意的拍拍她，示意杨玉环给自己让点地方。
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各自看着帐子顶说话，“你在担心什么，朕知道。十八遇袭的事情也已经查清楚了，是一个疯子忽然发疯，十八和随从的人没有防备。你也亲眼看见了，不过是惊了马，十八从马上摔下来，不过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的大碍的。至于今天宴会上，大食使臣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李隆基伸手握住了杨玉环的手，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掌心熨帖着杨玉环的手：“你能为我解围，玉环，我心里很欢喜。这件事即便是被人指责，我也不后悔！”
杨玉环枕在皇帝的肩膀上，伸手抚摸着李隆基的脸：“你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帮着自己的丈夫说话了。那些流言蜚语的，就当着是乱风过耳，一个笑话罢了。我们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插嘴。”
李隆基抓着杨玉环骚扰自己脸颊的手，轻轻地吻着：“有朕在，你只管放心。不要想那么多了。”
放心，那是不可能的！杨玉环总觉得李隆基在酝酿着什么，但是她却一无所知。一个疯子怎么能伤者小寿，小寿今天可是进宫赴宴的，全身的亲王服饰，整套的亲王依仗。别说是疯子了，就是个普通百姓要靠近也早就被侍卫们赶走了。听着燕娘说，那个疯子竟然穿着寿王府仆人的衣裳，而且身上很整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个疯子。因此侍卫们才会疏忽了。
那个疯子在小寿上马的时候忽然抓起王府门前设立的画戟向着小寿狠狠地刺去，幸亏这个人是个疯子，没有什么准头，只是刺伤了马。这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但是杨玉环没法和皇帝抱怨，甚至她不能表示任何情绪。因为这个人可不只是个醋坛子那么简单。
自从小寿回到长安，谁都知道太子和寿王简矛盾越来越明显，已经是摆在了台面上了。但是杨玉环却有种感觉，李隆基在太子和寿王的矛盾中扮演的角色，绝对不简单。可是她不敢深想，莫非李隆基要借刀杀人？
似乎感觉到杨玉环微妙的变化，李隆基伸手搂着的杨玉环，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次十八受伤，也是他身边的人没有尽职尽责。朕干脆叫十八入宫居住好了，另选一块地方给十八新建王府。十八有能力，他已经遥领了益州大都督，朕还要叫十八遥领扬州大都督，兼任左骁卫大将军。你看怎么样？”杨玉环最后一丝睡意都消失了。李隆基真是要干什么？
“三郎就不担心太过偏心，叫太子有想法？兄弟不和可不是什么好事！”杨玉环直接翻身坐起来，戳穿了皇帝的心思。
“哈哈，娘子这是做什么？你这样紧张十八，我都要吃醋了。玉不琢不成器，不经历点磨难挫折，怎么能磨炼意志？要想做个合格的储君这才是刚开始。”李隆基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冷的说：“若是连一个方寸大乱的太子都应付不来，十八还是安生的回去读书喝酒打猎吧！”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李隆基预备着叫小寿做太子？杨玉环心里七上八下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但是以前皇帝信誓旦旦的说什么等着杨玉环生了皇子，就立她的儿子做太子的话是怎么回事呢？李隆基到底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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