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老谋深算
寒风下的长安城，一片萧瑟的景象。但是在李林甫豪华的府邸里面, 却是不同寻常的热闹, 从今年夏天李林甫不能支撑一下子病倒开始，整个李家都一下子进入了寒冬, 以前府门前真是车水马龙,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谁知这些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李家的人以前是宰相门下七品官, 出门都是趾高气昂的。这些仆人都没了往日的得意，一个个的晃晃如丧家之犬。
沉寂了小半年的李宅，却忽然变了，来往的家人都露出来欢喜之色，仿佛在寒冬里面煎熬了很久的人，忽然发现春天就在不远的地方。李林甫的大儿子李岫有些担心的进来，抓着管事的问：“阿爷今天的药可吃了, 现在在做什么？”
“是大朗回来了，主人刚刚吃了药, 这会正在书房里面看公文呢。还别说，娘子赏赐的药果然是疗效非凡，才喝了几服药, 就已经很明显见好了。”李岫看着管事的手上拿着个请柬，问起来：“这个天气, 阿爷要请客吗？陛下和娘子都在华清宫，陛下既然把国政委托给阿爷, 阿爷还是专心处理政务, 闲暇的时候保养身体才好。怎么好好地又要请客呢？”
其实李岫更深的疑惑还没说呢, 李林甫知道自己干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的，他坑的人不少，这些人哪里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因此李林甫特别担心有谁要对自己不利。因此宰相府上，庭院深深，李林甫住的地方特别的隐秘。不仅外面有严密的防护，李林甫就连着出门，也会带着尽可能多的额侍卫，生怕是有人和自己拼命。
因此别说在家里请客了，就连着能到宰相府上的宾客都是需要筛选的。弹劾的风潮还没过，李隆基却是依旧叫李林甫留守长安，监理国政。这是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虽然李林甫的很多事情已经被放在明面上，但是皇帝没表态。这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按着李岫的想法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最好能全身而退。
挨骂就挨骂了，大不了装聋作哑，脸皮不要了，只要能保全李林甫的身后声誉和全家上下，也就随他们骂好了。但是李林甫很显然不预备着这么惨淡的收场。他这是要再搏一把。
“这是主人邀请杨侍郎来赴宴的请柬，主人叫我亲自送去。”说着管事对着李岫点点头，镜子走了。李岫站不住了，他的耳朵没毛病，刚才管事说的很清楚，是李林甫请杨钊来赴宴的请柬。杨钊依仗着贵妃娘娘的势力，两面三刀，把那些破事全都推到了李林甫身上。
那些弹劾的上疏的后面，都有杨钊的影子，李岫忍不住狠狠地一跺脚，都被杨钊坑城这个样子了，阿爷竟然还是要请杨钊赴宴。真真的虎粮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父亲莫非不是老糊涂了？想到这里，李岫忙着到书房去了。
大概是一时情急，李岫竟然在迷宫一样的花园里面迷路了，看着都一样的房舍，几乎一样的山石树木，李岫忍不住大叫起来：“来人，我要见父亲！”
一个穿着青衣的小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出来，对着李岫一躬身：“主人叫大朗说话呢。”
李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对着那个童子挥挥手：“我一时心急，竟然迷路了。父亲叫我什么事情呢？”李林甫为了防止有人深夜刺杀自己，干脆花费重金修建了一座迷园，这李的房舍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而且路径曲折，就是个超级迷宫。只要一个不留神就能深陷其中。刚才李岫竟然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也迷路了。
那个童子没有回答李岫的话，只带着他左转右转的，很快的就到了一座精舍面前，李林甫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毛毛糙糙的。”
李岫一进去，身上的汗就出来了，精舍地上铺着坚硬的青砖，而且每块砖上都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纹，在这些地砖下面铺着地龙。只要再不远的地方烧火，那些热气就会随着地龙在屋子里面盘旋，到了夏天的时候，地龙边上的管道里面会有清爽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溜过来。因此这个屋子里面冬暖夏凉。
看着李岫脸上都开始变红了，李林甫悠闲的说：“外面下雪了？我是上年纪的人了，比不得你们。你既然热就宽了外面的衣裳把。刚才气急败坏的是为了什么？”
李林甫脸色还不错，没了憔悴的病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就像是寒冬夜晚的大火，映红了半边的天空，有种毁灭一切的危险。李岫拧着眉头：“阿爷，风头刚过，圣人好容易不追究了，这个时候还是低调的好。那个杨钊真是个小人，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何必要在浪费时间呢？而且杨钊未必肯来！阿爷还是修养身体，我看阿爷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你知道什么？我的身体我清楚看，我不过是靠着药物勉强支撑罢了。当时娘子赏赐这些珍贵药物，只怕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不能这么轻易地倒下，哼，杨钊这个小子想要赶尽杀绝。却不知道陛下和娘子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今天你回来又什么事情吗？”李林甫看一眼儿子：“你身为将作监，这个时候应该为年底下做准备。陛下喜欢热闹，上元节的花灯可不能出错知道吗？我告诉你个方法，今后你拿不准的事情，悄悄地去向贵妃讨主意。”李林甫嘱咐着儿子。
李岫听着李林甫的语气竟然有临终遗言的架势，忍不住眼圈一红：“阿爷为什么说这样伤感的话，我昨天去景龙观求签了，签上说阿爷只是眼前暂时的困厄，很快就能解决了。等着春天的时候，自然是一番新天地！”
“是吗？但愿如此吧。我告诉你，我叫杨钊来，不是我的意思。杨钊和地下那些官员有些太过分了，他们那样目无王法，横征暴敛，一半是因为贪婪，一半是他们忘记了自己本分。陛下最讨厌什么，他最痛恨讨厌的不是官员不法，而且这些官员往他的脸上抹黑。你别忘记了，那些官员是怎么办事的，他们打着虢国夫人的旗号，虢国夫人背后是谁，还不是贵妃，是圣人！国库的收益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是从农民的手上收来一斗谷子，十分之七竟然落进了层层官员的手上！陛下就是圣人也不会容忍他们的。” 李林甫眼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声音变得很轻。
“陛下这是在试炼寿王呢，连着立两个储君，都被废黜了。说起来李瑛这个人除了性格绵软一点也没什么别的大缺点。李瑁，空有野心，德不配位，装出来的就是装出来的，假的永远真不了。这两位都不是最理想的储君人选。陛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选一个平庸的继承人？”李林甫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在李岫听来却是像耳边的惊雷，每个字都敲打着他的神经。
以前李林甫从来没说关于太子如何，东宫如何的话，“阿爷，莫非陛下属意寿王做太子？！还是阿爷的眼光好，当初就力推寿王，今天看来果然是这样的！但是，不是说陛下很宠爱贵妃所出的小皇子吗？”李岫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陛下还是以社稷为重，没有因为宠爱，就立一个年幼的太子！”
李林甫哼了一声：“陛下到现在还没拿准主意呢。以前我虽然力荐寿王，那不过是和武惠妃的协议罢了。现在的寿王今非昔比，他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人。就算是他真的入住东宫，也不会认我这个拥立之功的。陛下这是在权衡，在比较呢，是叫寿王入住东宫，还是贵妃临朝主政。”李林甫眼光灼灼，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
“莫非是阿爷看准了贵妃，因此请杨钊来！”李岫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里想着阿爷的眼光真是毒辣，对圣人的心思揣测，别人不能及。
“哼，真的那么一天，第一个死的便是杨钊。贵妃本身就是个机敏过人的，再在陛下身边熏陶浸染这些日子，她可不是当年那个不知深浅的寿王妃了。我叫杨钊来，不是为了什么册立太子的事情。我是要叫杨钊明白，现在他最要紧的是什么。杨钊以为把黑锅扣在我身上，他就能顺利的接手宰相之职，大权独揽了？以为寿王就能就此放手，不会再找他的事情了？以为陛下就真的相信他杨钊和这个事情没一点关系了！他要是这样做，不用陛下出手，贵妃先要大义灭亲了。”李林甫脸上全是嘲讽。
李岫则是有些糊涂起来：“莫非阿爷是要和杨钊联手，一起对付寿王？”
“我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只想能保全一家人。哪还有什么野心了。”李林甫疲惫的叹息一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竟然睡着了。
李岫拿着毯子小心翼翼的给李林甫盖好，他想开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看着已经睡沉了的父亲，也只能把一肚子的疑惑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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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里面，杨玉环正舒服的躺在一张青玉雕成的床上，享受着李隆基的贴心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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