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起点终点
陈玄礼从没这样焦躁过, 自从派出了心腹到马嵬驿开始, 陈玄礼的心就像是坐上过山车，一会是九天之上，一会又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黄泉深渊。要是皇帝不肯就范, 干脆和自己撕破了脸，就是不肯废黜杨氏和太子怎么办。毕竟自己手上并没掌握着绝对多数的兵力, 要是皇帝公开宣布自己是叛贼, 那么立刻情势倒转, 连着李亨也没办法拯救自己了。就算是李亨想捞自己, 也会有所顾忌了。 那样的话，等着王忠嗣和哥舒翰的援军一到，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了！冷静，一定要冷静！当初自己杀了杨国忠，陛下不是也就顺水推舟了。陈玄礼可是从李隆基做临淄王的时候就在李隆基身边, 对于皇帝的脾气可是很熟悉的。 现在的皇帝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临淄王了。想着在玉华宫, 看见杨国忠鲜血淋漓的人头，皇帝的闪过惊慌和软弱, 陈玄礼就知道，在李隆基的心里保全自己比什么都要紧。皇帝是最自私的。当初皇帝是如何信任杨国忠，结果, 自己一提出来手下的士兵们对杨国忠积怨很深, 希望皇帝杀掉杨国忠稳定军心。李隆基竟然稍微挣扎了下就同意了。 当时陈玄礼在一阵狂喜, 松口气之后忽然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杨国忠虽然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 但是到底还为陛下做了不少的事情。谁知这个忠心耿耿的大舅哥，就这么被轻易地放弃了。在陛下的心里，还是皇权最要紧啊。 既然陛下已经下决心自保了，再下决心杀了杨氏，废黜太子，应该不会很难接受了。陛下应该明白，经过安禄山叛乱之后，皇帝的权威势必会被削弱。选择一个年幼的太子对朝政和国家都不利。况且现在的太子是杨氏所生的，将来要是这个太子继承皇位，肯定又会嫌弃一场风雨。陛下肯定会顾全大局，他也不希望看见自己身后不得安宁。 因此陛下肯定会忍痛割爱，杀掉杨玉环，废黜太子。李亨以前做过太子，又有自己和不少的臣子拥戴。情势如此，陛下也只能妥协了。陈玄礼紧紧地攥着拳头，其实他想亲自到马嵬驿，逼着皇帝下决心。 但是安禄山的叛军已经屯兵在长安城下了，自己要是离开，万一长安有个闪失——陈玄礼只能叫自己身边心腹卫忠藩去办这件事了。临行之前，陈玄礼明着表示，不管用软的还是硬的，务必要办成这件事。等着拥立李亨做皇帝，他们都是前途无量。 可是已经是天色完全暗下来了，竟然没一点消息传来！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把陈玄礼吓得一个激灵。“什么事情，这个天气怎么会打雷呢？你们立刻去打探清楚！”陈玄礼捂着心口，深深地吸口气。刚才差点被吓的心脏跳出来！强忍着心慌头晕，陈玄礼叫人打探刚才那几声闷雷是怎么回事。 很快家人来报：“是骊山方向发出来的声音，长安不少地方都听见了，有些百姓认为是叛军攻城的信号，不少的地方都有了骚乱。不过那几声巨响过了，就没别的动静了。想来不少叛军攻城了。” 陈玄礼无力的摆摆手：“可有卫忠藩的消息？汝阳君王李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寿王就在华清宫，他一向和寿王交情深厚，不可能没一点动静！” “汝阳君王今天没有离开自己的府邸的，探子来报，说郡王今天并没什么特别的，剩下的各位亲王也都是一切如常。哦，对了一上午汝阳君王竟然发了不少的请柬，请长安城皇亲国戚们到他的府上赏花呢。这个时候还能有兴致举办赏花宴的，也就是他了。据说是因为他前些年埋藏的陈酿可以喝了。”李琎喜欢美酒这个是长安城人尽皆知，李琎每年都要酿造不少的佳酿封存在自己府里花园一个地窖里面。听说那个地窖就在他府邸湖面下，能存放几百坛子美酒。 陈玄礼泛起个讥讽的笑容：“哼，真是纨袴膏粱，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喝酒！还算他识相，安静的待着不要碍手碍脚。等着新皇登基，他就可以安心的喝酒了。”陈玄礼想起什么，问道：“殿下到什么地方了？”李亨离开自己的流放地，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 只要李亨一到长安，陈玄礼就要扶李亨登上皇位。这个事情越快越好，最好李亨到的时候的，王忠嗣的大军也正好平定了安禄山的叛乱，这样平定叛乱的功劳正好能落在李亨身上。他这个皇帝当的就更名正言顺了。 “今天有消息传来，殿下已经快要到长安了。只是城外叛军时常来骚扰，殿下要潜藏身份。不过最慢五六天，最快二三天殿下就能到了。”听着手下的回报，陈玄礼稍微松口气。“对了，王忠嗣的大军有什么消息？行进到哪里了？”想着王忠嗣可是皇帝的铁忠粉，陈玄礼刚放下来一点的心，又提起来。 提起来王忠嗣，陈玄礼心里有些发虚，因为他给王忠嗣写信，说安禄山孤军深入，只有几万人在长安城外很远的地方，因此长安城外的叛军不足为虑，最要紧的是安禄山的援军，陈玄礼请王忠嗣不要急着感到长安，而是带着大军迂回并州，先阻断安禄山的援军。其实安禄山的援军早就离开了并州，到了长安城外了。 他这样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给自己和李亨更多的时间。 就算是王忠嗣最后消灭了叛军，依旧不能和他的拥立之功相比。 “今天还没王忠嗣大军军报传来，想着过一会就该到了。”陈玄礼挥挥手：“你叫人盯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对了，这些日子不少的人竟然偷偷地逃离长安，投奔寿王去了！今天又有好些官员悄悄地溜出城了。”长安并不是孤城一座，看起来长安市面上戒备森严，其实各方人马来来往往，可是很热闹呢。 “那些都是寿王一党的，他们都跑到华清宫才好呢。省的到时候殿下来了，还要防备这那些人生事。”陈玄礼哼一声，摆摆手，叫手下出去了。 马嵬驿，杨玉环坐在佛堂里面，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陈玄礼派人来的一瞬间，杨玉环就明白要发生什么了的。陈玄礼现在拿着长安和天下在逼迫皇帝。杨玉环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时候青云小心翼翼的进来：“娘子，你还是快点离开吧，我留下来！”青云紧盯着杨玉环的眼睛，神色决绝。杨玉环赫然发现青云的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裳，装饰也是和自己一样的。 杨玉环一下子明白了青云要做什么，她要拿着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你这个傻子，我能到哪里去呢。陈玄礼的派来的人可是见过我的。而且就算是他们没见过我，这些随从都是瞎子不成。到时候他们随便抓来一个内侍，就立刻瞒不住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记着我的话，你和大姐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杨玉环神色坚定，伸手把青云头上的金钗摘下来，放她手里。 “娘子，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青鸾想想。他已经失去了储君之位，再也不能失去母亲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吧。”青云不为所动：“要不是娘子，我早已经不在世上了，我的命是娘子给，叫我为了娘子，我愿意做任何事情。”青云苦口婆心的俄劝着杨玉环立刻换上侍女的衣裳离开。 杨玉环苦笑了下：“对我来说生死没有任何意义。我累了，只想彻底离开这些人这些事情。对于青鸾，等着他长大了，你代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吧。我不是个好母亲，没有一直陪在他身边，保护他。”杨玉环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再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苦苦煎熬了。 什么李隆基，什么小寿，杨玉环不想和这个世界有任何牵扯。青云哀求着：“奴婢知道娘子是为了什么伤心。陈玄礼远在长安，他一个臣子竟敢胁迫陛下，陛下竟然不顾念和娘子的情分——换成是谁在娘子的位子上都要伤心的。可是娘子可知道，奴婢能进来，能想出这个法子换娘子出去，这些都是陛下叫高将军安排的。是高将军悄悄地安排好一切。连着韩国夫人也被高将军保护起来了。她就在后山等着娘子呢。”青云压低声音在杨玉环耳边轻声说着。 杨玉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玄礼派来的卫忠藩一来，李隆基和杨玉环就明白了陈玄礼的来意了。他分明就是乘人之危，拿着长安城要挟皇帝呢。李隆基听完卫忠藩转述的话，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只用强硬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杨玉环说：“娘子累了，高力士去服侍娘子休息吧。” 就这样，杨玉环被关在这间房子里面，身边的侍女也都被遣走了。杨玉环一个人想的很多，她甚至有些理解李隆基了。就算是李隆基坚决不同意能怎么样，李隆基先是皇帝，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叫整个长安陪葬。但是很快，另一个声音出来，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真相：“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为李隆基找借口。你难道真的爱上他了？可惜人家还是最爱自己呢。陈玄礼不敢放弃长安，他还想拥戴李亨做皇帝呢。放弃了长安，陈玄礼就是千古罪人。李隆基怎么不会明白呢。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承认吧，在李隆基的心里你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你看，男人果然都是一颗功利心。皇帝如此，就连着小寿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皇帝的薄情还是小寿的转变，彻底击垮了杨玉环最后一点活下去欲望，她甚至期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谁知青云的到来，叫杨玉环如同死灰的心开始有了波澜。 “娘子，时间不等人，我服侍你换上衣裳，赶紧离开这里吧。”青云催着杨玉环换上自己带来的侍女衣裳。 看着青云手上的衣裳，杨玉环犹豫了。扔下孩子，杨玉环肯定舍不得，刚才她是被皇帝的绝情给伤心了，因此才会生出放弃的念头。但是李隆基竟然叫阿高力士悄悄地预备了一切，来一场李代桃僵。杨玉环已经是寒冰三尺的心有了一点波动。就此离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眼看着青云去送死——毕竟是接受现代教育的人，杨玉环和这里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从来不认为那些侍女和内侍是低人一等的。在杨玉环看来青云尽管是个侍女，可是她的生命也一样重要。 “我不能这样。青云，你能为我做这些，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用你的生命来换取一线生机。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杨玉环咬着牙，推开了的青云，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也许是我的宿命，那样做太自私了。你还是离开吧。” 高力士站在寺庙后门上，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高流失倍感煎熬。青云已经进去半天了，不能再拖延了。有好事被卫忠藩发现了破绽，可真要不好收拾了。陛下身为天子，不能拿着长安和江山社稷做赌注。要是安禄山的那些叛军真的攻陷了长安，对大唐简直是个致命的打击。数代帝王辛苦积累起来的繁华盛世就要毁于一旦了。更有无数的百姓，到时候肯定是生灵涂炭。 可是陛下也舍不得娘子，卫忠藩转述了陈玄礼的话就到殿外去等着皇帝的决断。高力士清楚的记得李隆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李隆基长叹一声，整个人疲惫不堪，仿佛老了十岁不止。那一瞬间，高力士终于正视一个事实，皇帝真的老了。“有今天的祸事，全是朕失德，为什么他们却都把一切归罪在娘子身上。她一个弱女子，和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李隆基充满了无力感。 娘子可不是个弱女子。陛下还没明白吗？安禄山造反不过是引子罢了，他们是痛恨陛下推行新政，叫他们失去了不少的利益。而推行新郑，最大的背后推手就是娘子啊。高力士心里不怎么忍痛皇帝的看法。但是这些话不适合这个时候说，他只能安慰着皇帝。情势危急，皇帝要有个取舍选择。 最后李隆基无奈的捂着脸：“朕要是连着个女人都不能保全，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世人。力士，你要……”看着皇帝坚决的表情，高力士只能点点头，郑重的和皇帝保证，一定把杨玉环安全的送出去。 但是已经半天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就在高力士着急的时候，就见着个侍女悄悄地过来，高力士长舒口气：“娘子，情况危急，赶紧上车吧。”谁知话说了一半，高力士看清楚来人顿时傻眼了：“娘子呢，你怎么办事的！”来人是青云，高力士不敢相信的盯着青云，生死关头，杨玉环竟然把活命的机会推出去了！ “娘子不肯走，说她要以死感谢陛下的情义。娘子叫我带着青鸾离开长安，到南边去。”青云抓着高力士的手“高将军，我拙嘴笨舌的，不会劝人。你老人家的话娘子肯定听的。你去劝劝娘子吧。青鸾不能没有母亲啊。今后若是陈玄礼那伙人得势，太子肯定很危险。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啊！”青云求高力士去劝劝杨玉环。 “时间紧急，你可知道我是没办法靠近娘子的静室的，你赶紧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一阵喧哗的声音传来，高力士知道这是士兵们在换岗了。高力士忽然心里闪过个念头，他压低声音对着青云说：“你求我全劝娘子，可见你是个忠心耿耿的。我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你可愿意？” 青云满脸泪痕：“只要能救娘子，将军叫我做什么都行！” …………………… 李隆基看着高力士端上来的托盘里面那条白绫，顿时泪如雨下，皇帝哽咽着说：“这都是朕的过错，娘子何其无辜？” 边上卫忠藩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嘴角划过一丝不屑，满不在乎的拱手：“陛下英明，请陛下以天下为重！” 李隆基却好像被苏大强附体了，絮絮叨叨的哭诉起来，听着皇帝在哪里回忆爱恋经过，在场的人都满头黑线。卫忠藩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杀伐决断，乾纲独断的皇帝吗？怎么成了个絮絮叨叨，窝窝囊囊的老糊涂了。难不成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 最后高力士好容易劝住了皇帝，李隆基抽搭着，用袖子掩遮脸：“你和娘子说，朕和她约定下一世想见，依旧做夫妻！” 最后高力士和卫忠藩带着一队士兵，杀气腾腾的向着皇后所在的静室去了。一路上高力士脸色凄惶，卫忠藩则是杀气腾腾，他全副武装，身上盔明甲亮，头高高的仰着，表情狰狞，但是他紧握着佩刀的手则透露出来内心的紧张。 刚到了静室跟前，看着半掩着的门，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卫忠藩叫了一声不好，不归一切的冲进去。果然静室里面空无一人，一些衣裳首饰则是散乱的仍在地上和卧榻上。一个侍女则是被脱掉身上的衣裳，堵上最捆住手脚，仍在幔帐后面。原来皇后竟然换上了侍女的衣裳逃走了。 …………我是长安分割线………… 华清宫里面，安禄山得意洋洋的坐在皇帝的宝座上端着酒杯狂饮，眼看着胜利在望，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庆祝下呢。 至于寿王——安禄山用眼角扫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寿王，心里不屑的哼一声，等着没用了，就直接杀了他。不过现在还要留着他有用处呢。 “长安守军有异动，刚才不少守军竟然都出城去了！听说是陈玄礼亲自带兵到马嵬驿去迎接圣驾了！”探马的到来打破了狂欢的气氛。李瑁心里一动，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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