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装疯卖傻

　　旗鱼宛如一枚图钉，将俞强钉在矿床上。旗鱼之吻着实锋利，连富含矿物质的岩层在它面前都如豆腐一般。

　　鱼吻长约一米，俞强的嘴巴根本凑不上去，啃不着旗鱼脑袋。他索性不管伤口，努力侧身伸长左臂，去抠抓旗鱼眼睛！只消把眼珠子抠出来，再对着眼窝戳爆旗鱼脑子，俞强就有逃脱的希望；而旗鱼却因吻部刺入岩层，也一起被固定，要是试图左右摆动来躲避俞强的手，只会把吻部折断！

　　来啊，你不是说要同归于尽吗？！

　　旗鱼死死瞪着俞强，俞强亦毫不退让地反瞪回去，两个雄性生物都被逼上绝路，就看看谁更有勇气和智慧！

　　就在夜叉锋利的指甲即将插入旗鱼眼窝的时候，旗鱼退缩了！它虽然不能大幅度左右扭动吻部，但它身子后半段肌肉跳荡，一屈一折错开半个身位，借着这个势头拔出长剑！它吻部太过光滑，导致俞强受伤的左手根本抓握不住，让它溜走！看它的架势，它是想换个方位再扎一次？

　　就在这个时刻，一种灼热的东西顺着俞强那前后贯通的伤口喷薄而出，打在旗鱼脑袋上——是矿床内积蓄已久的高热气体，本来被岩层压住，奈何旗鱼在岩层上深深扎了个口子！无论是俞强还是齐偏将都没有料到这一点，俞强被喷薄而出的热气冲得整个人站了起来，而齐偏将则被喷翻过去，两只妖怪都惨叫不已！几百摄氏度的高温气体瞬间蒸发了海水，可是海水变成的水蒸气亦超过一百摄氏度，笼罩两人，对皮肉造成毁灭性打击！

　　机会！

　　俞强忍着疼痛，借助蒸汽推力，一爪抓在旗鱼腹部！但是五指打滑了，伤口很浅！反而是旗鱼蹦跳着翻滚，一尾巴扫在俞强胸口，把俞强扫飞。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就算抓住机会，俞强也无法对齐偏将造成致命伤！

　　激斗与蒸汽喷发都扬起了泥沙，刺鼻的硫磺气息遍布矿床，等到齐偏将冷静下来，已失去俞强踪影。这时候的旗鱼相当狼狈，银色身子到处擦伤，半边脸白一块黑一块的，焦烂的鱼皮剥落，露出粉嫩的肌肉组织，好险蒸汽喷发的时候正拔出长吻后退，要是动作稍慢，一双眼珠子都要熟了。

　　默默地，旗鱼游弋而去，离开矿床。

　　十分钟后，不远处一个蜗牛壳摇摇晃晃，最终侧翻倒地，俞强艰难地从壳中爬出——因为右肩膀几乎烫熟的关系，他只有左手能用，姿态难免笨拙。他的贯穿伤已经形成了很明显的圆洞，伤处肉质呈现熟肉特有的灰白色。他的状态很不好，体力值掉到35%，耐力值也所剩无几，逃不远的，要不是刚好遇到一个空蜗牛壳，他这会儿早被齐偏将发现并杀死了。

　　他现在要离开矿床。尽管他需要食物，但他不会打这里任何生物的主意。能在矿床生态圈扎稳脚跟的，无一不是在体内积攒大量化学物质或者重金属，好比鳞脚蜗牛，它在摄食中获取铁质，不仅形成一身漆黑的铁鳞片，更用铁把蜗牛壳加固得无懈可击，给俞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吃它们的肉。

　　在蜗牛壳里的十分钟，让俞强想好了该去哪里。大海并不安全，特别是在齐偏将的追杀下，唯一能考虑的只有海面之上。他歪歪斜斜地打水，拖着右臂，缓缓上浮。

　　海里有水压，越往下潜，压力就越大，若无任何防护措施，人类在刚才的矿床上会被压扁肺脏。水妖的身体基本都能达成内外压力平衡，但是上浮时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体内压力相对外界过大，可能爆体而亡。举个例子，市面上见不到活的带鱼，就是捞起来的时候鱼鳔和内脏炸了，眼珠子也凸了。人类潜水员也是，快速上浮会得减压病，严重时会身亡。

　　俞强鼓动着腮，朝着白色的天空进发。他在寻找洋流。海水是透明的，想要找到洋流不能靠肉眼，要靠身体，当然这是每个巡海卒子的基本功，借洋流而游泳既可以节约体力，又可以加快速度。又游了七八分钟，他总算搭上洋流的便车，心里暗呼运气不错。再游了十来分钟，看见前方有船只行驶，他觉得今天简直不能再幸运了。

　　他浮上水面，单臂扣住一侧船身，尝试几次才翻上船。他还没来得及揉摔疼的屁股，只见水手惊慌失措地大喊：“这是什么东西！”“船长！”“都别慌！抄家伙！”

　　俞强也曾出现过在人类面前，那时他还配着龙宫腰牌，是正儿八经的巡海夜叉，能和人类交谈，接受人类的贡品。不过现在不同，他决定装疯卖傻，于是他迅速翻身，单手扣住甲板，身体下伏，龇牙咧嘴地摆出战斗姿态，稍微把右肩向后缩，“尽力地”掩饰伤口。他迅速扫视船上环境，估计这是一艘商船。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水猴子？”一个中年水手紧紧把鱼叉抱在胸前，不敢确信地问。

　　“什么东西？我看看！”一个穿锦缎袍子的胖子推开众人，一看到俞强，便尖叫道：“我的亲娘哎，这种珍禽异兽能卖个好价钱啊！给我抓住它！”

　　哈哈，果然是商船，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上天站在我这边啊！俞强心里暗笑，却要装出凶样，极力“嘶哈”、“嘶哈”地恫吓众人。一个胡子还没长出来的水手吓得脚底打滑，摔了个大马趴。

　　船长道：“老板，我怀疑这是龙宫的夜叉，我们不能动它，否则龙王爷会生气的。”

　　俞强心里一咯噔。这位npc你能不能按套路出牌？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你傻啊，金子送到手边了都不懂得抓！”商人揪住船长，两个人嘀咕好一阵子，当船长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发狠：“抓住这只水猴子！别怕，它已经负伤，千万别弄死了！”

　　这才对嘛！俞强放下心来，继续装凶，“没来得及”躲过兜头落下的渔网，被缠得结结实实。恰这时，他的腮快要干了，于是他拼命挣扎，发出“嗬嗬”的声音。为了不让“水猴子”渴死，水手们忙上忙下，将俞强拖进船舱底部，扔进缸子里。这缸盛满海水，估计是存放钓起或捞起的海货的，里面有几尾活鱼，俞强三两口全吃了，只是分量不够，伤口恢复得很慢，体力值才到45%。没关系，他已经非常满意了，一切都按照他规划的剧本来走。

　　第一，混上人类船只；

　　第二，掩藏实力和智能，骗吃骗喝，借机养伤；

　　第三，以航船为掩护，摆脱齐偏将的追杀，最终顺着洋流离开南海。

　　啊……真累啊。

　　俞强把背部往缸壁一靠，咕嘟嘟吹了几个气泡，只感觉腰酸背痛。狭小的船舱里，两个水手提心吊胆地监视着他，他却感到异常放松，起码这些人类不会二话不说就砍他。

　　现在是三月出头，春暖花开，南海准备迎向夏季。南海洋流属于顺风漂流，顾名思义，就是“顺着季风漂啊漂的洋流”。何谓季风？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大陆和海洋之间的风，因为季节不同而风向不同，这种就叫季风。顺风漂流呼应季风，基本同一方向运动。冬季，风从西北往东南吹，因此南海的洋流也是西北往东南流动。俞强搭上这艘船，就能稳稳当当离开南海。

　　季风是会变化的，所以等到进入夏季，南海洋流就会颠倒过来，东南往西北流动。帆船借助风力与洋流，不会逆水行舟，所以等到那时，海外船只多半踏上归程，再没有能让俞强搭顺风船的了。若说这艘船是俞强逃离南海的最后机会，也并不为过，所以他才由衷感叹自己运气不错。

　　忽然外面一阵骚乱。俞强绷紧肌肉，仔细倾听，只听见：

　　“我乃龙宫水军，尔等可曾见一恶形恶相的水妖经过？”

　　俞强无语了。这声音铿锵有力，是齐偏将到场。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敬业啊，我不就害你顶头上司断了条手臂嘛，有必要缠着我不放吗？龙宫那么多事务要处理，你放着不管，你对得起你的工资吗？

　　“回大仙，我们好好地行船，什么也不曾得见。”回话的是商人，隔着舱板，俞强都能听出他油乎乎的谄媚：“来人呐！快去找些金银，敬献大仙！”

　　骗过去！一定要骗过去！俞强发自内心地给商人鼓劲：就是这样，贪财如你绝对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你只需要怀着侥幸心理就行！他拿你没办法的，相信自己啊！

　　“钱财就免了。你们须记清楚，那水妖穷凶极恶，不是好相与的，你们莫要自误！”

　　响亮的一声咕咚声，听起来，齐偏将是撂了狠话，入水继续搜寻叛逆。俞强这才放松肌肉，拍着胸口，更添疲惫。妈啊这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大起大落的，幸好自己没心脏病。

　　船长的声音响起：“我就说——”

　　“嘘！闭嘴！别说话！”

　　舱门再度被推开，商人盯着俞强，小声对船长道：“做都做了，还待反悔怎的？龙宫怕不是走丢了这头异兽，四处追捕，教咱们捡了便宜？你想想，这异兽能值多少？你就不想换一条新船？你想让你儿子跟你一样，和海水打一辈子交道？”

　　俞强知道，人都有**，所谓“底线”只不过是受到的诱惑还不够大。果然，船长吞了口唾沫，道：“我听您的！”

　　赢了！

　　俞强低头，无声地笑了。齐偏将，这一次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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