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君子死知己（4）

　　“或许你可以喊我另外一个名字，公子羽。”王肃羽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在说什么？”李舞阳骤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

　　王肃羽轻轻一笑，神情陡变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一般，缓缓道：“我是密教中的长老，已经潜伏在贵派二十年了。”

　　“不可能！”李舞阳怔怔地凝视着他，几乎连剑也拿不动了：“你跟王师兄长得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十岁的小孩子，隔一年就一个长相，你当真得记得多少？”王肃羽笑道：“况且，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秘术，就能完全将容貌换掉，换得七八成相似，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枉论是谁，也是完全瞧不出来的。”

　　“可是即便你能换了容貌，骨骼和瞳色是换不了的。”李舞阳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羯人和汉人在长相上差别那么大。你们羯人从西域而来，大多长得都是高鼻深目，肤色白皙，卷发蓝瞳。而咱们汉人，则是黑发黑瞳，眉目清秀得多。一个羯人想混入我们汉人里面，简直是天大的难事……”

　　“因为我并非纯粹的羯人，而是混血的。”王肃羽神色忽然变得悲哀起来，缓缓道：“我的娘亲是个汉人，而我，偏偏又长得又更像她一些。”

　　“原来如此。”李舞阳默然了半晌，肃然正声道：“那既然你娘亲是汉人，你又在太白剑宗待了那么多年，就更应该能理解，当年羯人是怎么欺凌汉人，又是怎么霸占原先属于我们汉人的这片沃土，又是怎么重税苛政压迫汉人，逼得大家不得不潜入山中的。”

　　“如果我所记不差，当年晋人南渡，并不是因为我们羯人入侵，而是因为你们大晋的皇帝昏庸，皇后弄权，朝廷官员贪奢淫逸，最终导致了八王之乱。”王肃羽瞬间狂笑不止。

　　“这又有什么区别吗？”李舞阳道：“即便是八王之乱，咱们汉人的生活也尚能自足，未曾起过渡江之愿。若不是后来羯人暴虐，四处抢掠，我们又何至于毁家去国，逃离至此？”

　　李舞阳越说越气愤，“你要知道，中原之地从来都是我们的故土。你们本来就是西域之人，有自己的故乡，若是好好待在西域，我们何至于如此冲突？”

　　“万事万物，并非只有你看到的这一面。”王肃羽缓缓道来“天下之大，只因为你们在这里建国建地早些，这里的沃土就是属于你们汉人的不成？想当年，我们羯人一直被你们汉人拦在关外，饥寒难耐。那时我们大举进入关中，也不过是因为天气大变，大片大片的草原枯死，绿洲枯竭，我们再也没办法用放马牧羊维持生计。但是，你们那时排斥我们，甚至把我们视作奴隶，任你们宰割。终于，在八王之乱这个当口才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王肃羽一边说一边大笑不止：“况且，我们大赵先任天王，一统中原乱象，建立了一个相对统一的国家，大家不再乱世流离。而这一点，你们却从来没有看见。”

　　“……”李舞阳沉默半晌，不知所言。

　　“你说你们汉人受到我们羯人的压迫。可是当年，就是你们这群所谓的正义之师，亲手杀了我的母亲。”王肃羽越说声音越发平缓，盯着李舞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仅仅就因为她嫁给了我的父亲，便是你们这些人眼中所谓的叛徒。”

　　“难道不是吗？”李舞阳正色道：“你若是出山去看看，哪里不是羯兵在四处征兵，四处烧杀抢劫、奸淫劫掠……他们犯过的恶事可曾少过？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母亲当年不是被你的父亲所强迫的？何况你当年还那么小，又能辨清什么是‘是’，什么是‘非’？”

　　“李师妹，你又怎么知道你现在知道的事情不是片面的呢？”王肃羽定定地看着湖水，幽幽道。

　　“……”李舞阳忽得哽住了喉咙，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停在水边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得蒙上天垂怜，有的人到了十岁的时候都能够无忧无虑，但有些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不过才五六岁的时候，却已经能懂许多。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我的父亲带我去祭奠我的母亲，告诉我他们曾有过的快乐日子……”

　　“那后来呢？”李舞阳忍不住继续问了一句。

　　“在我不到八岁的时候，我爹爹也死了。”王肃羽顿了一顿，但说得极为平静：“当年士挚将军北伐失败，太白剑宗仍然不死心，暗中组织了无数次刺杀，和朝廷相争不休，而我爹就这样倒在了他们的刺杀之中。当时我年纪小，躲在了簸箕之中没被人发现，才算躲过一劫。在那之后，我就被密教带走，接受了密训……”

　　这样一段凄楚的往事，王肃羽却说得连丝毫表情也没有，仿若他是一个完全置身于事外之人。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不知为何，李舞阳这时只感到了一种窒息的沉痛，连气都喘不过来。

　　“所以，你恨我们，你要报仇……”李舞阳黯然说了出来，说得有些有气无力。

　　“事过多年，已经说不上恨与不恨。我们立场不同，只不过天意弄人罢了……”王肃羽的神色平静地有如一潭湖水。

　　李舞阳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是啊，你潜伏进来是为了报仇，而我们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夺回我们的旧日江山……”

　　“所以，这就是命。”王肃羽淡然一笑：“你我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这里，我一步一步地打破大家的心防，和密教的同门联手，立下所谓的战功，并取得所有人对我的信任……”

　　他缓缓道来，仿若在描述自己一个极为得意的作品：“当然，掌门的位置并不仅仅是我的真正目的，我要的，是彻底摧垮太白剑宗。我要的是取得所有人的信任，让大家终于放弃攻击朝廷的目标，从而使太白剑宗变成服从天王统治的一盘散沙……只是可惜，我终于功亏一篑。”

　　“你是不可能成功的，更不可能击垮大家的斗志。”李舞阳怔了半晌，终于又举起了长剑，大声道：“尽管你有你的原则和道理，然而你还是需要为那些所有已经死去的人还债……”

　　采薇说：有关魏晋南北朝时大批胡人南下有一个学者观点认为全球气候变冷、北方沙漠扩展、北方游牧民族生存环境恶化等是西晋灭亡和北方十六国割据局面出现的重要原因。（见张敏《自然环境变迁与十六国政权割据局面的出现（史学月刊2003年第5期）》）

　　当时西晋江统有一份政治论著《徙戎论》，表示应该将内迁关中的少数民族迁出关外，“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这样，“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也会因“隔阂山河”而“所害不广”。如不能及时徙戎，将会“为变”，威胁中原政权的统治。不过这个主张在当时西晋朝廷由贾南风当政的情况下没有被采纳，但是也反映了当时民族环境的恶劣。随后不到十年即发生五胡乱华。

　　但是也有资料显示，西晋统治者对内迁少数民族的盘剥使这些少数民族对西晋统治者开始不满，时常反抗，民族矛盾加剧。西晋时候把羯族人当作奴隶是有历史记载的，比如说有名的后赵创始者石勒。

　　王肃羽的话便是采信这些观点所写。当然，在这里王肃羽是建立在自己的民族立场上说话，另外，本身中亚位置的游牧民族迁徙就广，占地为家，与中原汉人的家国观念有很大区别。希望大家要辩证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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