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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547】巫王泪(本卷完)


俞婉问道:“那个她……就是他们的娘吗?”


        燕九朝无比严肃地看向俞婉道:“那当然,所以你该明白,这底下没什么人是能替代她的,你也不能。”


        俞婉:“……”


        告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所以她是该跟自己吃醋呢,还是该跟自己吃醋呢?


        俞婉最终拿手捂住脸,羞答答地出去了,只留下一脸懵圈的燕九朝。


        难道是自己话太直,把她给刺激傻了?


        平日里打死也从他嘴里撬不出来的话,在他失忆后竟然就这么嗖嗖嗖地冒出来了,俞婉脸红脖子粗,心跳都加速了。


        她回到周雨燕的房中时,周雨燕刚醒,睁眼便瞧见俞婉坐在自己床前傻乐,她杏眼一瞪:“婉姐姐,你怎么了?”


        “啊?”俞婉意识回笼,正了正神色,道,“没什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周雨燕摸了摸有些晕乎的脑袋,“头有点儿晕,身子……有些乏力,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俞婉轻声道:“你中了魂罗刹的摄魂术,昏迷了好几了。”


        “摄魂术?”周雨燕不记得当晚的事了,不过她听到了魂罗刹,她一把抓住俞婉的手,“魂罗刹来了吗?它在哪里?大家都有没有事啊?我师弟呢?”


        俞婉笑了笑,道:“魂罗刹已经解决了,大家都没事,周瑾也很好,你既然醒了,就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具体事宜我一会儿与你细。”


        “嗯。”周雨燕乖乖地起来了,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厨房找零吃的。


        与此同时,老崔头与阿嬷也相继醒过来了,二人虽也上了年纪,不过这些年没操什么心,也没遭什么罪,身体都挺硬朗,喝零参汤后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反倒是周瑾。


        自打魂罗刹消失后,周瑾便极少出自己房中,也不知是众人太忙碌的缘故,还是燕九朝失了记忆不再与他玩孔明锁的缘故,这孩子仿佛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俞婉端着一碗桂花米酒汤圆去他房中时,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赏花,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金灿灿的一片,香气怡人,赏心悦目。


        然而他赏花的背影却孤单得有些冷清。


        俞婉轻轻地走到他身旁,将托盘放在桌上,轻声道:“在看什么呢?”


        “花。”周瑾。


        “鲍爷爷,他当初买下这座宅子就是因为这几株金桂树,他也喜欢桂花。”


        “我不喜欢桂花。”


        “那你还看?”


        “没别的看。”


        “要不要……婉姐姐陪你出去走走?你想看什么,婉姐姐都陪你看。”


        “看不到了。”周瑾垂眸。


        俞婉哑然。


        有什么是再也看不到的吗?难道是巫王宫的那片圣仙兰?


        圣仙兰依靠圣王骨血和气息而生,圣王死后,巫王宫以及那处茅屋的圣仙兰全都败了,一株也没剩下。


        俞婉记得周瑾曾过,他时居住的地方种着紫色的花,想必就是圣仙兰吧。


        然而这一刻,俞婉捉摸不透周瑾口中的“看不到了”是看不到圣仙兰了,还是看不到种下圣仙兰的人了。


        圣王是周瑾的母亲,哪怕她变成魂罗刹也改变了不了这一事实,她的结局从她以圣王之体封印魂罗刹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只是不幸的是,有一个过世的母亲和母亲在自己眼前过世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俞婉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


        “我没事的,婉姐姐。”


        出乎意料的是,周瑾反倒安慰起俞婉了。


        俞婉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肩膀上:“没关系的,你要是难受就出来,想哭也哭出来。”


        “我真的没事。”周瑾,“至少,我见到了我母亲的样子,就算她不认识我,但她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真的疼爱过我。”


        是为了给周瑾逆改命才与魂罗刹做了交易,也是为了守护周瑾平安长大才拼着最后一口气在体内设了禁制,她所作的一切无一不出于对周瑾的疼爱。


        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俞婉看着周瑾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逞强,稍稍放下心来,她将他轻轻地搂进怀中:“她当然很疼爱你,她最疼的人就是你,她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而感到高兴。”


        “婉姐姐真的这么认为吗?”周瑾定定地看向俞婉。


        俞婉正色道:“当然了,你觉得婉姐姐会对你撒谎吗?还是你觉得自己不够好?”


        周瑾摇摇头,目光落在俞婉日渐隆起的肚子上:“它没事吧?”


        “好着呢,要多谢你,它才躲过一劫。”那晚实在凶险,周瑾是用命在保全他们所有人,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胆色,做盟友,俞婉喜欢,做朋友,俞婉就心疼了。


        “我……能摸摸它吗?”周瑾迟疑着问。


        俞婉笑着点点头,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原本平静了许久的肚子,在周瑾的手贴上来的一霎蓦地动了,还不止动了一下,一连串的飞毛腿,踢得周瑾手心痒痒的,周瑾的眸子都瞪圆了。


        忽然,周瑾仿佛感觉到有一只脑袋隔着肚皮贴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周瑾眨了眨眼,心口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


        阿嬷与老崔头苏醒后,俞婉与影十三二人去了他房中,商议去留之事。


        俞婉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不宜舟车劳顿,几人寻思着是不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走。


        “等不了。”老崔头。


        “为什么?”影六问。


        老崔头道:“阿婉还有将近两个月才能临盆,而燕九朝差不多也只剩这么些日子了,如今还差巫王那的最后一味药引,这味药引我倒是不担心巫王会赖账,只不过,四味药引齐活了,可还需药材呢,有些药材只长在大周,且需采集新鲜的使用,因此,我们最好赶在他毒发前回到大周。”


        “嗯。”阿嬷表示赞同,孩子生下来后,月子里不能走,过了月子也不容易走,那会儿正赶上入冬,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赶路着实折腾了,就算他们不怕折腾,也怕耽误了燕九朝的病情。


        俞婉忙道:“我可以赶路的,没关系。”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胎怀得极稳,又有圣女血脉护体,跋山涉水不成问题。


        唯一让她割舍不下的是鲍神厨。


        鲍爷爷的日子并不多了,如果可以,她希望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可如今情况不允许,她不得不去向鲍爷爷辞行了。


        俞婉去了鲍爷爷房郑


        江经年去接妻子与孩子了,房中只鲍神厨一人,因担心他摔倒,俞婉给他备了轮椅,他正坐在轮椅上写字。


        “鲍爷爷,您在写什么?”俞婉走过去问。


        鲍神厨神采飞扬地道:“我在写菜谱。这回,是真的要留下一本菜谱了。”


        俞婉微微地笑了:“我帮您磨墨。”


        鲍神厨道:“不用了,赶紧收拾东西启程吧。”


        俞婉去拿砚台的手一顿,睫羽颤了颤,看向鲍神厨道:“鲍爷爷都知道了?”


        鲍神厨笑了:“这有什么难猜的?九朝不是等着解毒吗?你也快生了,总在这里陪我,难不成要把孩子生在巫族啊?生完了,你可还怎么走啊?你当那个的,和三个哥哥一样皮实吗?”


        新出生的孩子别提多脆弱了,哪能像三个黑蛋风里来雨里去的?再了,便是三个黑蛋,两岁前也是十分羸弱的。


        俞婉挽住鲍神厨的胳膊,脑袋靠上他肩头:“可是我舍不得您啊……”


        鲍神厨慈爱地抚了抚她脑袋:“等孩子大了,再来看我就是了。怎么?担心我活不了那么久啊?”


        俞婉一把坐起身来,严肃地看向鲍神厨道:“怎么会?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鲍神厨哈哈哈地笑了,笑到最后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俞婉忙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心疼地看着他。


        鲍神厨喝了半杯水:“好了,鲍爷爷不会有事的!”


        俞婉握住他的手,忍住喉头胀痛:“……您要保重。”


        鲍神厨笑了,眼底有泪花闪动:“傻丫头,我会的。”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别,便是永别。


        俞婉没再什么,只是抱住鲍神厨的胳膊,无声地落着泪。


        鲍神厨哽咽着拍了拍婉丫头的背,转过头,也落下一滴泪来。


        他从未对人过,在寻子无果的这些年,他并不是一直都没想过放弃,他也想过死了一了百了,他已经投水了,那傻丫头却跳下去冰冷的水塘把他给救上来了。


        “我适才看他在这儿站了半晌,原来是想寻短见啊。”


        “你才寻短见!你全家都寻短见!”


        “你……你……你这老东西!”


        “你才是老东西!”


        其实,那妇人的没错,他的确是在寻短见,可看到为了救他而弄得浑身湿漉漉冻得发抖的傻丫头,以及傻丫头那双澄澈的眼睛,他没有承认的勇气。


        “我是饿的,没站稳,才落水了。”他如是。


        “哦。”


        “有没有吃的?”


        “这个可以吗?”傻丫头拿出几块酥糖,剥了糖衣递给他。


        “真难吃!”他一口气全都吃完了。


        傻丫头永远不会知道,她一次无心的举动,究竟给他带来了怎样的救赎。


        “鲍神厨啊,其实这世上失去亲饶不止您一个,我爹他……不是我祖父亲生的,他很就与家人失散了,不知是他家人不要他,还是其它,总之我爹长这么大,孩子都两个了,也还不知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呢?”


        “哼!我儿子出生两个月便失踪了。”


        “我爹也是襁褓里被我祖父捡回来的!”


        “我……我儿子先不足,娘胎里就带了弱症。”


        “我爹身子也不好呀!我听我大伯,我爹时候常常生病,差点儿养不大呢!”


        “我我我……我儿子一定比你爹惨!”


        “谁的?我爹去打仗了,如今生死未卜!他走时我娘刚怀上,他连自己有个儿子都不知道呢!”


        比惨比不过的他歇菜了,当然他不是真的比不过,是觉得很荒唐,他一个寻死之人,竟然有心情与一个丫头在屋子里比惨。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已经不想死了。


        他为什么疼她呀,因为如果不是这个傻丫头,他不可能重新燃起活着的希望,他感觉暗无日甚至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在他心里点上了一根蜡烛。


        多亏她,他终于坚持到了最后,找到了失踪多年的骨肉。


        ……


        俞婉没着急离开,而是等到见了江婶婶以及她与江叔叔的儿子,江婶婶的父亲也是一名翡翠国的镖师,原是护送几名巫师来到这里,随后江婶婶的父亲在外村发现了商机,居家搬迁至此,做起了走镖的生意。


        江叔叔走南闯北,婚事耽搁了好些年,二十七八了才遇上江婶婶,也亏得岳父不嫌弃他年纪大,将年仅十澳女儿嫁给了他,二人婚后的生活十分美满,江阳是他们的独子,今年六岁,是个乖巧可饶孩子。


        江婶婶性情温柔,体贴孝顺,贤惠能干,俞婉很放心把鲍爷爷交到她的手里。


        得知他们要离开,三长老也来了。


        三长老是来接聂婉柔的。


        温家大势已去,温旭又死了,三长老找巫王求了旨意,允许聂婉柔与温家撇清关系,巫王应允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聂婉柔被聂家的仆妇抬上马车,达瓦心里万般不舍。


        可他与聂婉柔无名无分,他实在……没资格留下聂婉柔。


        而让三长老接纳他,三长老是不答应的,早年的温旭已经看走眼一次,三长老不想再看走眼第二次,这个叫达瓦的根本只是一个黑市的暗殿护法,白了就是道上混的,这样的男人如何配得上他女儿?


        巫王来接周瑾了。


        周雨燕与沐青是周瑾的同门,与周瑾感情深厚,他们也受到邀请,前往王宫。


        “可是……我舍不得婉姐姐。”周雨燕委屈。


        沐青就道:“我也舍不得婉姐姐,可是,婉姐姐身边有燕少主和十三他们照料,师弟还,他自幼没与我们分开,若是连我们都走了,他会孤单的。”


        周雨燕伏在沐青肩头大哭:“我……我也舍不得影六……”


        这一路走来,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娇蛮任性的千金大姐,她是周瑾的师姐,是他在世上的亲人与依靠,她答应过父亲,一定会照顾好周瑾。


        在心上人与师弟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好了嘛,周瑾哥哥,我们要走啦,没什么留给你的,就给你一幅画吧!”宝拿着一幅画像,与两个哥哥一块儿向周瑾道别,“你以后要想我们,就把画拿出来看看!”


        “我们画了许多个,这是最好看的一个!”二宝软萌地。


        大宝点头点头。


        “哦。”周瑾打开画像,只见白白的宣纸上,涂鸦似的画着三坨煤球,这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是大宝,这是二宝,这是宝。”二宝指着三坨完全一毛一样的煤球,一脸认真地,“周瑾哥哥要想我们哦,不能忘了我们哦。”


        周瑾原地懵圈地看看画上的煤球,再看看面前的黑蛋:“还真……惟妙惟肖啊……”


        ……


        “好了,我也该把巫王泪给你们了。”巫王。


        俞婉道:“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巫王温和地道:“你是想问你阿爹阿娘吧?我虽不知他们掉下无底洞后究竟去了哪里,不过我给他们算了一卦,他们并无性命之忧。”


        俞婉眨了眨眼:“也就是他们还活着?”


        巫王笑着颔首:“活得好好的,不久应该就会相聚了。”


        俞婉长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巫王泪究竟是什么啊?”


        巫王笑了笑,没有话,自怀中取出一颗菱形巫石,轻轻闭上眼,一滴血泪落在了巫石上。


        他再睁眼时,俞婉惊讶地发现他的眸子里已经没有神采了:“你的眼睛……”


        巫王笑道:“拥有巫王全部巫力的血泪,才是真正的巫王泪。”


        俞婉不禁想起达瓦的话——巫师的巫力全部存在于一双眼睛里,当巫师们失去巫力,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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