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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八


  入夜,把熏安置睡下,玲珑反握了唐流的手,问:“你和平将军到底准备怎么办?”

  “又能够怎么办?”唐流苦笑:“先不说身份与地位的悬殊,且看今朝齐王恨我入骨,即便是我肯做将军的妾,恐怕齐王也不会饶我性命。”

  “齐王并不能一手通天。”玲珑眉目间纹丝不动:“我曾经亲眼看到他呈上骠骑庄清剿名册,唐流已是个死人,如果此刻再说当初辩错尸体,齐王岂不是自打耳光。”

  “再者……。”她看眼唐流,顿了一顿,还是接下去:“又有谁肯相信他会看错你的尸身。”

  今夜窗外一弯柳眉月,愈发衬得长夜清冷萧瑟,唐流站起来,抱了双臂,看淡淡月华射在手背上,莹白至刺目。

  “不错。”她淡淡道:“谁都知道我曾经是他的妾。”

  玲珑听她这话说得冰冷无味,立刻有些不安起来,轻轻解释:“阿流,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令你难堪。”

  她走上去,拍拍唐流的肩:“到了任何时候,我都是你的朋友。”

  唐流其实并没有被她得罪,见她紧张,便想说没什么,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偏偏吐不出一个字,只是觉得手背上那片白色愈来愈明亮,渐渐耀得眼涩。

  她张了张口,又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玲珑更加不放心,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阿流,你同我之间是什么话都可以直说的,不是吗?”

  “是。”唐流勉强笑,玲珑的手也是莹白纤细,然而温暖有力,有股力量从指上传来,一路向上,慢慢化开她喉间哽塞。

  “我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她叹:“原来我是那么在乎过去的事情,如同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我不许别人看不起他,人家骂一句,我便争还一句,可在我自己心里,竟是一直以他为耻。”她忽然流下泪来:“蓉儿,多可怕,原来我到底还是自弃。”

  玲珑唬得慌了手脚,急急上来抱住她肩:“阿流,别这样。”她口口声声的劝,越劝越是心灰。“你这是干什么?”终于自己也落泪:“才脱离危险,自己又和自己过不去。”

  两人抱了头在房中流泪,连门外有人连连轻敲也未听到。

  于是长青立在门外等了许久,隐约听里面人声唏嘘,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又轻敲几下,才见玲珑通红了眼,过来打开门。

  他吃一惊,抬眼往房里寻,见唐流背身而立,似乎正在擦泪,皱眉想一想,心里有些明白了,转向玲珑道:“我在院子里等你。”

  “好。”玲珑脸红。

  她与他并肩向外走,院落只是个几丈见方的一块空地,平的手下将大门与角门守了,围得驿馆密如铁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院子里的人说话并不能大声。

  房外的月光朦胧似纱,玲珑的面孔也隐在这层纱巾下,长青睁大眼,看她纤细婉转的轮廓,月华中清丽如仙。

  “詹姑娘,傅某向来是个武夫,笨嘴笨舌地不会说话,若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语,还请姑娘千万担待。”他很有些窘态,拱拱手,说:“只是明日我就要随庄主离开此地,临走前有几句话定要与姑娘说明,咱们不过萍水相逢,却蒙你如此出手相助,还累得姑娘与咱们一起成了逃犯,倘若不当面感谢姑娘,傅某实在心里难安。”

  “哪里话。”玲珑微笑:“傅将军太客气了。”

  长青怔住,他方才琢磨了半天才想了这一大堆话,一口气地说出来,却被她淡淡一句话化解得无影无踪。

  “我……”他吞吞吐吐起来。

  “傅将军为什么要离开呢?”玲珑叹:“方才听平将军说得很有道理,这方圆几里全是齐王少相的人,你们冒然出去,一定很危险,不如留在此地,等上一段时间,顺便罗庄主也好养伤。”说到这,自己‘呀’一声,问他:“今天齐王打你那一掌可还要紧?我似乎见你吐血了。”

  “无妨。”长青说:“那是硬伤,一时血气上冲的缘故,其实并没有大碍。”

  “你要小心。”玲珑柔声说:“既然拼到这一步了,就该更珍惜这条命才好。”

  “是。”长青低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玲珑约出来说话,不错,他心里很喜欢这个外冷内柔的女子,但自身尚在危难,哪里能做出什么允诺承担,想了半天,长叹一声:“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唐流等在窗前,看长青玲珑一前一后走回来,面上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在门外垂首道别。

  她去替玲珑开门,眼里有几分欣喜:“蓉儿,长青人很好。”

  “是,他们都很好。平将军,与傅将军。”玲珑仿佛十分疲惫,说:“只是这些好人都与我们无缘。”

  “又出了什么事?”唐流听她说话没头没脑:“你们怎么了?”

  “没有什么。”她叹气,去床上歪了,捂着被子不出声。

  一直睡到下半夜,床前月光蒙蒙似汪了一道雾障,唐流看一眼,恍惚听到玲珑在耳根底下幽幽地叹。

  为什么总是有这些那些的原因,令人们错过、分开、身不由已?唐流说不出,也不想问。隔着被子她触了玲珑的手,按一下,轻轻说:“总会好的。蓉儿,你不用担心。”

  次日清晨,平叫人来请她们去大堂。

  “齐王与少相已经回了行宫。”他开门见山道:“今天我必须去与他们见面,。”

  “罗庄主与长青、小飞呢?”玲珑警觉:“他们在哪里?”

  “放心,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我素来很敬重罗庄主,自然不会对他不利。”平微笑。

  玲珑突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看了他,这个英俊从容的少年将军,办事沉着稳妥,将所有人所有事一早掌握。

  她微红了脸:“将军勿怪,玲珑多虑了。”

  “玲珑姑娘的确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有许多事情也瞒不过你。”平淡淡一笑:“其实我请姑娘来,本就是有事相托。”

  “什么?”

  “罗庄主坚持要于今天离开,不知姑娘能否帮我一个忙,去劝劝他,此刻齐王正四处搜寻他们,出了驿馆可算自投罗网。”

  “这……。”玲珑犹豫起来:“罗庄主与我并不熟悉,只怕我的话他未必肯听。”

  “那就要麻烦唐姑娘了。”平说,声音不知怎么的低下来,温柔地:“不知道唐姑娘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入了驿馆后,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对她说话。

  唐流只觉突然整个房间也安静,像是无数双眼盯住她,不由也低了声音,道:“好的。”

  平凝视她额上伤疤,连同手背上块块凹凸不平,眼光随了每一条伤口起伏,胸口如被铁锤反复重击。

  “唐姑娘,昨天晚上我找来的大夫说你不肯让他看伤口。”好不容易,他才说得出话,然,才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哑的。

  他仍是在乎她。

  他始终放不下她。

  唐流不敢接他目光:“不碍事,这些只是旧伤。”

  耳旁有人轻轻叹息,隔了好一会,玲珑才发觉那人竟是自己。

  她抬了头,勉强笑:“将军真是体贴妥当,阿流的伤本是我亲手照顾,的确已经复原得七八分,但若要彻底根治热毒,需再开几剂补药调理些日子。”

  “我明白了。”平点头:“我一定会吩咐人好好替她配药。”

  他只是看着唐流,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人是重要。

  “我先去罗庄主那看看。”玲珑轻咳一记,转身走了。

  罗永城正在房里暴跳如雷,平专派了人守住他门口,也不带兵器,只笑吟吟地打着哈哈不让出门,惹得他恼怒无比。

  “他这是想做什么?把我关起来?”一见玲珑进来,他立刻叫:“詹姑娘麻烦你替我传句话,如果他再不放我走,我便要动手硬冲了。”

  “是。”玲珑软下口气哄他,其实此刻他三人都受了伤,哪里可能闯得出去。

  “庄主的伤可好些了?”玲珑问,见他足上已包扎妥当,一侧脸,长青在一旁向她微微摇头。

  果然,罗永城立刻反驳:“这点伤算什么,不过是擦破了皮,用得着大惊小怪上药包布条!”他一边说,一边要用手去揭开裹布。

  “既然包了就让它去吧。”玲珑忙上去劝,自责起来:“实在是我多嘴了,庄主休要怪我不会说话。”

  听她说得诚恳,罗永城这才停了动作,抬头看她,叹:“你很好,詹姑娘,是我自己脾气坏,你不要生气。”

  他一手指了长青:“你是来找青城的吧,可惜他不能出门,你有话和他到里间去说。”

  “哪里。”玲珑再大方也不由通红了脸,不敢看长青,在罗永城对面坐了,道:“我是来看庄主的。有些话也想对庄主说。”

  “你请说。”

  “昨……,昨天晚上,傅将军告诉我说你们今天想离开这里?”

  “不错。我们今天一定要走。”

  “可是外面都是齐王的人,也许庄主并不怕他们,但这次毕竟是平将军救了我们,若被齐王的人看到你从这里出去,只怕会连累平将军呢。”

  “原来你是他派过来劝我的。”罗永成冷笑,他脸上的胡须刮干净,一张线条粗硬的方脸,虎目狮鼻,看人时眼里精光四射,已实在不是个粗人模样。

  “詹姑娘,有些事情既然你不知道,也就不能随便说话,我要走自有我的道理,罗某或许固执已见,但并不是个忘恩负义是非不分的人。”

  “的确。”玲珑赔笑:“我只是个小女子,不明白许多事情,罗庄主必定是有自己的主意与道理,玲珑哪敢妄加评论,只是……。”她停下,转头看一眼长青:“庄主并不是单人匹马呢,傅将军与小飞都受了内伤,需要慢慢调养,庄主是否也要为他们打算一下?”

  “姑娘是怪我不替他们考虑?”罗永城皱了眉头:“这点倒不劳姑娘操心,罗某与他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无论何事,罗某自会安置好他们。”

  “是。”玲珑道,她看出罗永城本性刚烈偏激,脾气又执拗无比,明明心里动摇,嘴上却决不肯软下来。她只好微笑,准备继续用温言柔语劝哄他。

  “罗庄主还是坚持要走吗?”突然,门一开,有人走进来,唐流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道:“庄主好刚硬的脾气,吃了这些苦头,还是不肯改一改。”

  一屋子人瞪圆了眼,看她闲闲地对着罗永城,老虎头上强攥毛,以硬碰硬。

  “怎么,唐姑娘是准备要用激将法劝罗某吗?”罗永城一眼瞥见她面上伤疤,想起当初她不顾一切奋力劝阻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些什么,倒不好意思当面发火,干笑道:“这招怕是不灵险呢。”

  “我便是做梦也不会想要在罗庄主面前使计。”唐流也笑,她斜头睨他:“罗庄主,脾气大性子强就是好事?不错,你知道的事情多,可光知道有什么用,如果你一直都对,我们大家就用不着走到这步了。”

  所有人立刻低头,个个面上神情莫测。

  唯唐流依旧不慌不忙,她笑一笑,径直对住罗永城闷怒的模样:“罗庄主,你说我这话可对也无?”

  “好!好!你个丫头真厉害!”罗永城哈哈大笑起来:“唐姑娘,有时候你的泼辣手段连罗某都佩服得紧呢。”

  “我不要你佩服我,我只要你听我这一句。”唐流道:“既然大家同生死过,才脱了险,可别窝里反,闹得不欢而散才好。”

  “什么话!”罗永城听得大是摇头,才要说话,却见她一挑眉,伸出手指止住道:“罗庄主,这次你不听我的都不行,要记住,你欠我唐流一句话,上次在骠骑庄,我冒死从齐王手里逃出来给你报消息,你却固执不听,如今都已是这步田地,你难道还要我和比脾气吗?”

  一提及骠骑庄,罗永城再说不出话。

  他沉默下来,眼神逐渐黯淡,一旁长青与小飞面色早变,听唐流冰冷无情地接下去:“老王头、胡存生、大刘、麻黄、疤子李,庄主,我唐流还记着这些人呢。”

  玲珑看罗永城低头不语,平日暴燥狠猛的汉子居然眼圈发红,忙偷偷拉唐流衣袖提醒她住口。

  唐流却一缩手,只当不知:“罗庄主,我是不明白你的来历,以及你与太后的渊源联系,我只是个局外人,曾经在骠骑庄住过些日子,于我,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对你忠心耿耿,我自己也很敬重庄主的为人。今天,不管你是否把我当作其中一份子,我都要当面对你说这些话。”她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住他:“罗庄主,也许你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但长青也做过将军,没有人可以把别人的性命当作儿戏,如果你真的爱惜这些弟兄、爱惜你自己,就请别再胡乱意气用事,收了坏脾气好好听一听别人有什么想法。”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不看他一眼。

  待玲珑回房间里,唐流已在逗熏儿玩耍。她取了纸笔教他写字,自己写一个,让熏猜一个,猜对了就赏一粒糖豆。

  玲珑靠在门旁,看他们笑成一团,叹:“阿流,我真是服了你,罗庄主再也没有提过离开的事,只是他心情很不好,一个人面朝墙壁生闷气。”

  “早该有人对他吼几嗓子了。”唐流淡淡道,想一想,突又轻笑:“其实他的脾气与我很相似,你看多奇怪,通常我们说别人总是更容易,自己要改脾气却很难。”

  “我倒觉得我们两个才是真奇怪。”玲珑笑:“你容貌如此弱不禁风,却生了这副烈性脾气,而我通常最冷若冰霜,怎么每次出面说好话的人反倒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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