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慈母（上）

　　随着华公公一声令下，小鱼被侍卫拖走，这场风波好像就此告一段落。太子妃借口东宫的张宝林怀有身孕，早起出门时见她呕吐不止，自己担心宫女照应不周，先行回去探望。

　　皇帝今日给足了面子，王皇后自然乐于让场面圆满，难得当众对太子妃康氏露出慈爱的神情：“你是个有心的，东宫人多，本宫不能时时看顾，还要靠你多费心，好好照顾太子了。”

　　康氏笑着告退，留下一句都是儿臣分内之事。太子被皇帝留下，他是郭惠妃的毒杀对象，后面如何处置逆贼，启仁皇帝觉得当事人有必要在场听一听。剩下的人也大多没了留守的必要，由皇后开口，各自散了回宫去；就连五公主平时甚少进宫，想和母后再说会子话，也被婉拒了。

　　“日子还长着呢，茯儿，为父与你母后还要处理奸党，你先回去吧，等手头这件事情了结，再让你母后召你进宫，你们好好叙话。”皇帝如是道。

　　天子都这样说了，加之府上还有半本账册没清点完，新年里收支项上容易生乱，五公主也只好告退。走到院里瞧见凌亦珩在前面，她本想过去和三弟弟感慨几句，可三皇子正陪着崔贵妃一起走，她夹在中间或许尴尬，最后还是算了，脚步放慢些，默默目送母子二人走远。

　　“有些时候，为娘真的羡慕皇后，就算女儿嫁出去了，不能经常见到，母女两个的心还是连在一起，念着彼此。”

　　殿门口五公主依依不舍的辞别声传到崔贵妃耳中，令她愁绪又涌上心头，葳蕤楼明明近在咫尺，贵妃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直到无人处才能和儿子倾诉思女之苦。

　　凌亦珩缄默，不想参与讨论八妹妹，崔贵妃没有勉强，她这次真的有了危机感，总不能要不回女儿，还让三皇子同自己离心：“罢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妹妹，可陛下至今不给晨曦指婚，你也……珩儿，母妃只是担心，万一哪天我也大难临头，留下我的两个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别相信五公主说的，她现在和你亲热，将来真的必有一争，她难道不向着皇后和太子？儿啊，娘这一生别无所求，只盼着你和你妹妹能平安终老啊。”

　　“既然都说血浓于水，五皇姐帮衬亲兄弟，也在情理之中。”凌亦珩道，“请母妃放心，我可以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好八妹妹，不会让她受委屈。”

　　崔贵妃要的就是这句话，可真的从三皇子口中说出来，未免让母子两个显得生分。方茹跟在后面，心情也随着主子沉重，她还记得崔氏刚生下三皇子时，母子二人困居含章宫，皇帝很少前来探望，除了衣食无忧，她们当真和囚犯没什么分别。三殿下小的时候很贴心，知道母亲处境艰难，从不让她伤心，方姑姑看着都倍感欣慰，可到头来，天公还是不作美，母女离散，兄妹失和，眼瞧着连三皇子都对贵妃有成见了。

　　怨不得任何人……这个道理方茹都明白，皇宫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皇后说得没错，除非都学张淑妃，无欲无求，通透到了某种境界，自己手里银子也足够丰厚，没什么后顾之忧，才能在这儿平静生存，否则一旦进来，就再无宁日。

　　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看着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而一点都不动心？八公主没有错，她被抱走时还不懂人事；崔贵妃没有错，她被逼入宫别无选择；皇后没有错，八公主在她膝下长得健康漂亮，后宫也从来没起过大风大浪。甚至启仁皇帝也没有错——于微末之中拼杀出一条血路，他是是真正的汉子，让曾经小看他的人颤栗，继而匍匐在脚下。启仁皇帝并不仁慈，也并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但只说在为君之道上，他并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指摘。

　　夜半无人私语时，崔贵妃主仆两个谈起半生，关于皇帝，她们都认可他的统治能力，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中最后的幸运。那个男人残暴，自私，不讲伦理，唯独因为江山是亲手打下的，不得不格外看重，不会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惹来众怒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氏能够生存到现在纯属侥幸，第一胎生下的是皇子，娘家又及时出了一位探花，旁支还在战场上立了功，都保着她平安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如今稳坐贵妃位，一人之下而已，崔氏本就不强求成为太后，又目睹了郭惠妃贪心不足，着实心有余悸，对母子三人的将来也萌生出新的想法。

　　“今天的事儿，你也都看到、听到了。珩儿，郭惠妃不通文墨，容貌也不算出挑，能选进宫，不过是因为她母家平定土司之乱，其实你父皇并不喜欢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敢起夺嫡的心思，你说这是为什么？”

　　回到含章宫，崔贵妃急着要方茹关门，自己带着凌亦珩到内殿说话。郭惠妃母家是宁山伯，男丁骁勇善战，郭老伯爷年轻时镇守南关，威名可与当初的沈秉德相媲美。惠妃母亲林氏，宁山伯夫人同样出身将门，其父在先帝时战死。崔贵妃的意思不言而喻，凌亦珩有心装糊涂，又想到今日母亲受惊太多，不忍叫她再添失落，只得如实答道：“宁山伯府战功赫赫，在军中甚有威望，将来可以作为五皇子最强劲的助力。”

　　“正是如此。你父皇在刀刃上得天下，一生最信重武将。珩儿，崔氏虽被称为后族，可是早已式微，不足以为你扫除后顾之忧。”崔贵妃语重心长，再不是为了女儿不管不顾的样子：“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刘氏。阿颖是个好孩子，都是我们连累了她，可她没能留下子嗣，你已经二十五岁，身边只有一个小燕，也不够聪明。三王府的后宅不能无人操持，母亲明白，不该把你的婚事和利益牵扯在一起，可我们别无选择。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得一个有力的岳家，即便将来我们败了，那些看不惯我们的人，也不敢妄动你们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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