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章 迷城之荒 15（下）

　　薇尼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索罗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红姬这时才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拉着他的手臂：“很难过吧？不如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下，重新调整好情绪再前进吧。”

　　索罗点了点头，和红姬一起坐了下来。红姬则是将头靠在索罗的肩膀上，安静地陪着他。

　　“你……不问我她到底是什么人吗？”索罗忽然说道。

　　红姬回答道：“没有必要啊，看也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你很在意的一个朋友。不过她竟然就是当年尤尼维斯说起的那个人，我倒真的没想到呢。”

　　“感觉这一仗打得很是让人不舒服啊……”索罗叹道，“生与死在人们的观念中，一直都是一件大事，每个人都不希望面对死亡，可每个人也都无法逃脱死亡的结局。就算是我们，将来也终有一天要走上这条路。也正因为这样，几百年前才会有天界和灵界争夺永生之石，以期得到永恒的生命这场战争吧。可是到了阴界以后才发现，原来死亡真的不是人们想得那样……”

　　“你是想说，我们本不应该惧怕死亡么？”红姬问道。

　　索罗却摇了摇头：“不是惧怕，而是敬畏。我们敬畏的不是生死，而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如果每一个魂魄都会有再入轮回的机会，那么就没有真正的死亡，只是重新换了一个身体，重新再活一次而已，那还有什么可惧怕的？之所以惧怕，其实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生命死了以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害怕死亡会是永久的湮灭。可是……薇尼这次面对的才是真的永久的湮灭，她反而却是这样释然，这样轻松面对。和她比起来，其他人的惧怕和逃避简直太可笑了。”

　　“如果我们真的胜利了，成为了阴界的统治者，而薇尼仍然还有可以复活的机会，你还会不会希望她能复活？”红姬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索罗却说道：“不会，我仍然坚持我的想法，生与死是这个世界的秩序，我们是不应该以人力来改变这个秩序的。何况没有什么是可以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薇尼也好，刚刚那两个死士也好，复活的代价就是连魂魄都会彻底消散，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让我复活？”红姬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索罗。

　　索罗也回望着她：“你宁肯失去再入轮回的机会，也要选择复活吗？这样对你好吗？”

　　红姬微微笑道：“我不知道下一世会是谁，又会有怎样的生活，会过着幸福的日子还是不幸的日子，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是我知道这一世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那么我宁愿流连于这种开心中哪里也不去……我不去奢望未知的未来，只要能多留住一点当下的幸福就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去想死后的事情，先努力活下去就好了。”索罗回答道，“你不会死的，只要你能一直活到老，红翎族的寿命要比我们普通人的寿命更长。你会比我活得更久，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把这个问题抛给我，因为我是应该死在你前面的才对。”

　　红姬忽然伸手捂住了索罗的嘴：“不，我们都不要死，我们一起努力活下去，我们还可以一起完成很多事情，对吗？”

　　“嗯，很多事情。”索罗也点点头，“话说回来，有件事我很是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合情理……蓝翎族的族人到底剩下了多少？”

　　红姬想了一想：“不知道，不过蓝翎族统治阴界已经太久了，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活着的生命。只局限于本族人来延续后代，恐怕目前蓝翎族的人数比红翎族的族人还要少。”

　　“就算再少，也不至于只剩下几个吧？”索罗说道，“你发现了没有，从我们进入阴界，只有在黄泉路面对那个驼背男人的时候来了一些蓝翎族守卫，之后就再没见到其他人，就算是那个女人在这里被我们杀死了，也没见任何一个族人再来支援，你不觉得这一点很怪吗？”

　　索罗的提问也让红姬思考了起来：“对啊，你不说的话我真的没有留意……按理说，那个女人应该也是蓝翎族的一个首领了，她在这里召唤死士与我们作战，一直到死都没有来过一个士兵，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难道蓝翎族只剩下了那几个人？”

　　索罗皱起了眉头：“那样的话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或许这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总之，就算过了这一关，接下来再向前行也千万不可以大意。阴界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容不得我们有一丝疏忽。”

　　“嗯，你的心情好些了？”红姬又问道，“我知道利用你的朋友当作工具来战斗，对你的情绪是一种很大的刺激，不过还是要勇敢面对的。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个就犹豫不前一蹶不振，对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恰恰相反，对方这样做反而激起了我的斗志。现在，我不仅仅是为了你去战斗了，还有薇尼的那一份。我会把这些都还给蓝翎族的。”索罗站起身来，“我们继续前进吧。你的状况如何？之前没有受伤吧？”

　　红姬摇摇头：“没有，现在想起来，那姑娘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但却一直没有真的出手给我致命一击，她要是想杀我，只怕我根本躲不开。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她根本就没有真的想和我动手的意思了。我还真是傻呢……”

　　“薇尼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从来没人能知道下一步她要做些什么。认识她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真正了解她的内心。”索罗摆摆手，“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再提她了。前面那座城就是枉死城么？”

　　红姬说道：“是的，那也是阴界最大的城。所有因为自杀、战乱、灾难、意外、冤屈、被害等非寿终正寝死去的魂魄，都会停留在那里。”

　　“收容枉死之人魂魄的城……是阴界最大的城？”索罗也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是说，枉死的魂魄才是占大多数的吗？真正自然死亡的魂魄竟然是少数？”

　　红姬嗯了一声：“想想看，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人是枉死的？”

　　“啊……只怕还真的是占了大多数啊。”索罗叹道，“由此可见，六界本就不是太平的，这种状态也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吧。”

　　“我们只要能找到蓝翎族的首领控制住他，接下来也就容易多了。”红姬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索罗紧跟在一旁：“首领？就是阴界王了？”

　　红姬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才不承认蓝翎族的首领是什么阴界王！我们一定会取胜的！”

　　索罗又问道：“你们红翎族从前不是和蓝翎族在阴界交战过么？有没有留下阴界深处的记载？这样我们也不至于进去以后到处乱闯了。”

　　红姬的回答却让索罗有些失望：“其实……根据记载，当年我们的祖先进攻阴界的时候，根本没能打到过枉死城里面，所以进去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找到任何遗留下来的记载可以参考。不过据说阴界深处有八寒和八热共十六个地狱，枉死城中的魂魄在被判定去处之后，会分别送去对应的地狱之中，所以那里应该只是众多魂魄的所在地。蓝翎族自然不会在那里，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在枉死城中。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在城里找到他们首领的。”

　　“就是说我们只能碰运气了？”索罗苦笑了一声，“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红姬听索罗这么说，也是会心一笑，轻轻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前行不远，二人便来到了枉死城的大门前，奇怪的是这里竟然同样没有任何守卫，大门半开着，就像是等待着他们进去一般。索罗示意红姬先停了下来，自己走上前去慢慢推了下门，城门虽沉重，但在索罗的推动下还是轰然开启，沿着城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条像是没有尽头的石阶，一直通向最前方，石阶两边是高高入云的山壁，只留下了中间的一条路来。

　　索罗对红姬招招手，表示没有危险，红姬这才也跟了过来，看着漫长无边的石阶，失声说道：“天啊……我们要一直向前走吗？怎么感觉这条路完全没有尽头？”

　　“我想……可能就像是我们来时的三途河吧。”索罗说道，“石路未必没有头，只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仿佛前路漫漫不如归去，但只要我们向前走，或许就会破除眼前的假象。”

　　“好像从进了阴界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对我们内心的一种考验呢……”红姬好像也参透了阴界的本质，“在这里，需要战胜的最大敌人不是蓝翎族，而是我们自己的心？”

　　索罗赞许地点点头：“你也想明白了？其实看穿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阴界中的一切景象，都是我们内心的放大。如果我们觉得前路无边，那我们就真的一辈子徘徊在这里走不到尽头了。只要不被我们的内心困住，那些困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好！我们继续向前走！”红姬此时充满了信心，“我们一定能走到要去的地方，什么道路都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怀着这样的想法，索罗和红姬像是满怀着希望，一起沿着石阶快速向前跑去。先是经历了阴界三鬼的阻拦，接着又面对了与娑婆死士的生死一战，两场战斗下来，已经没有什么还能阻挡他们的脚步，就算前面仍有战斗等着他们，也总不会比之前的两次战斗更艰苦了吧。

　　一路跑了将近半个小时，眼前的景色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仍无尽头的石阶以外，就是两侧高耸陡峭的石壁，就算是想另寻一条路都不可能。此时回头向后看，身后同样是无尽头的石路，两个人如同是处在了一个断掉的时间链中间，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看不到出路。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景，都要继续向前走！这一切都是内心的假象，突破了自己的内心，自然可以看到道路！”两人都是这样想着，继续坚定地前进。

　　果然又行了一阵，眼前的景色忽然变化了起来——只见前方石阶的侧方出现了一处平地，像是石山中的一处山崖，而之前原本陡峭的石壁忽然变成了刀山一般，无数锋利的石锥和金属一样的尖刺向外突兀着，只要不小心碰到必然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山崖上孤独地立着一座高台，造型却十分奇特，下面极窄，越向上却越宽，正面如同弓背般弯曲，后面虽看不完全，但却又是像弓弦一样平直。

　　“你看那个高台。”索罗对红姬说道，“样子怎么如此怪异？”

　　红姬也仔细看着，判断了许久，忽然说道：“难道……这个高台就是阴界的望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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