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猜测

　　一个还会懊悔的人就算不上大奸大恶。

　　千红忽然有一点明白褚滔，其实他不是最初那个冷漠高傲的富家子，也不是后来那个挥霍无度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想要躲避所有伤害以及不堪记忆的小男孩。他的冷漠高傲是一层保护色，他的肆意妄为是逃避恐惧的方式。他一直没有走出童年的阴影，他是大河留在幼年的尾巴。

　　试想着自己就是褚滔，站在母亲所憎恶的阴影中，望着大河渐渐走远，心中越来越恐惧。他反抗的其实不是千红，不是母亲，而是作为另一个自己的大河。因为他无法被大河所爱，他是大河想要遗忘的过去。

　　人一定要爱自己，至少不要厌恶自己，否则睁眼所见都是地狱。

　　千红默默地想：原来大河看似云淡风轻，却一直生活得那么痛苦。他想把痛苦剥离出去，只留下可以接受的记忆，却反而被缠绕在噩梦之中无法脱身。Mary说得对，大河要痊愈，他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过去。

　　勇气其实并不那么抽象，坦然面对自己、面对过去就是莫大的勇气。

　　千红忽然有心痛的感觉。

　　“褚滔。”她轻轻说：“我其实不想你难过。我也希望我能帮得上你，只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你总觉得我是你的敌人，这是何必呢？”

　　这一刻，千红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柔和与温暖，她的身上散发出女性特有的光辉，这是褚滔没有见过的。他愣了愣，却不打算接受千红的善意。

　　他像闹别扭的小动物一样，张牙舞爪地说：“我看着你就讨厌，没有你，我会过得好好。我现在所有的倒霉事都是拜你所赐！别以为这次就这么算了，我还没输呢！”

　　褚滔连夜冲出小别墅，将千红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

　　千红赢了一把，心情却很不好。她没法留在没有大河的小别墅，于是，她也出了门，打的前往大河的另一个工作室。在那里，看着大河心血凝就的画作，她觉得自己还能睡得更好些。

　　意外的是，她在那里见到了车速。他一手拿着啤酒瓶，一个人静静地打量工作室里的已完成及未完成的作品。

　　“哦，男人婆，你怎么来了？”他依然是大大咧咧的样子。

　　千红瞪他：“大熊，你是不是图谋盗窃我家男人的作品？”

　　“就他现在这些画？”车速摇头，“你觉得以他目前的状态能够画出什么好东西？我已经准备把他后面几个月的画展都推掉。否则，业界一定会说他江郎才尽，失去了灵性。一旦艺术评论家有了这样的定论，他作为画家的前途就堪忧了。”

　　千红默然不语。大河现在面临的不是几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对他恐怕会造成毁灭性的冲击。

　　“怎样，你们相处得好些了？”

　　“没有那么容易。”

　　车速“咕噜咕噜。”地一气灌自己喝了大半瓶酒，畅快地舒了口气说：“看来我要失业了。”说得那么平淡那么自然，一点儿伤感都没有。

　　千红苦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哥们，我一来就殃及池鱼了。”

　　“算不上。艺术家的职业创作生涯时间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有的人可以是常青树，万年不倒；有的人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默默无闻；还有的人连做一瞬间闪亮烟花的机会都没有，根本就无人关注。”停了停，他又说：“其实我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大河这几年的状态一直不太好，虽然说不上每况愈下，但是评论都比较平淡。”

　　“你也可以做其他人的经纪人。”

　　车速大笑：“其他人？你知道我在大河身上投入了多大的精力？包括时间投入、感情投资、机会成本等等在内，我都说不清。经纪人这行不是很适合我干，我特别不想伺候那些脾气稀奇古怪、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鸟人，如果觉得大河看着顺眼，我根本就不会跨进这一行的门槛。而且本人比较走极端，我想如果老子把时间精力分散在无数个篮子里面，不如把一个篮子做得天花乱坠的，到时候既做得轻松又赚得盆满钵满，哪有不好！”

　　千红好奇地问：“你认为大河有这样大的潜力？”

　　“难道你不是被他的才华所吸引？”

　　“我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千红有话说话：“艺术什么的我不太懂，我总以为他家那位褚老大在财力、人脉上对他多有帮助。”

　　“不能说没有，不过很少。”车速说：“我最初见到他的作品的时候，真是惊艳！我当时真心觉得这小子有背景、有才华、有条件可以做成艺术界的一个人物。”

　　他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光，又换了一瓶，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哑然笑道：“可惜啊，这些年我再没见到过像那段创作高峰期的作品了。”

　　千红问：“很好么？”

　　“很有想法、很有风格，和现在的作品根本不是一条路子。”

　　画如其人，千红想，也许大河一直在寻求人生的突破和出路，所以他的风格始终在变化。

　　“还有那个时候的作品照片么？”

　　车速掏出手机，把作品照片翻出来给她看。这是一幅色彩、笔触和构图都带有儿童画风格的作品，当然，任何人一看就知作画人的手法非常成熟，只是借用这样的画风表现自己的想法。画面很简单，画着一个小男孩，手中拈了一根蒲公英，眼睛出奇的大，怔怔地望着观画者。他只是露出微微的哀伤感，却十分打动人。那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深邃得仿佛一束能够照进人心的光线。

　　不知为何，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千红心中刚刚在褚滔面前生出的那种心痛感又被缓缓勾动。

　　“这是他的成名作，当年正是这幅画令他在画坛崭露头角，和他现在不是一个风格吧？”

　　千红点头：“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人画的。”

　　车速把玩着手机说：“我也这么想。这幅画我存了这么多年，每次看到它我就觉得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画大河再也画不出来了。今天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这幅画不是大河画的？”

　　千红直觉地反驳：“大河不可能剽窃别人的作品！”

　　车速乜斜着眼又灌了一口酒：“我知道。所以，以前我总觉得想不通，不过现在我觉得我找到了答案。”

　　千红浑身一震：“你说这是褚滔画的？”

　　“很可能。”车速再次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在千红面前，并将右下角放大，“你看看签名。”

　　因为照片品质不高，辨认了好久，千红才模糊认出一个“褚”字。

　　“好像是他的姓，这有什么不对？”

　　车速对她咧咧嘴：“你看看他其他的作品？”

　　千红茫然抬头，工作室里有好几幅已经完成的画作。她走近画架，凑近右下角看到每幅画上都写着“River。”这个单词。

　　她怔住了：一直以为褚滔除了混吃捣乱别无所长，难道真正才华横溢的那个不是大河而是褚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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