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覆灭记

　　夜里二宝被踏踏的脚步声吵醒了，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幽静的小院，微风拂过，满院的花草轻轻摇曳着，二宝下床走到窗前，窗户正对着天井，透过透明的纱窗看见顾晨熙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他后背挺得笔直，几乎有些僵硬，两条长腿迈着机械的步子，从小院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原地转身，重复地在小院里来来回回，看着有些像梦游。

　　二宝不敢发出声音，听奶奶说梦游的人被突然叫醒，他自己会被自己吓死的，或者吓傻掉。

　　走了约莫有二十分钟，他突然转身直直地往屋里走，他去了小客厅，坐到沙发上，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二宝扒着房门的门框，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她一点没觉得害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爱他。

　　“爸，我是晨阳。”他的声音和语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电话里传来顾明辉的呼吸声，顾晨希十二岁被活埋，被人挖出来后，他睁开眼睛说他是顾晨阳，接到顾晨阳殉职的消息，顾明辉跟爸妈第一时间赶过去，听医生说起顾晨希的状况，他们三个人几乎同时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是顾晨希分裂出顾晨阳的人格，那就彻底消除顾晨希的第一人格，让他永远变成顾晨阳，医生给顾晨希催眠，将顾晨阳的记忆植入他脑子里，一个月后，顾晨阳的人格消失了，顾晨希变成了顾晨熙。

　　顾明辉当时作出那样的决定，有一大半原因是想给父母一个心理安慰，毕竟晨阳在他们身边长大，而且他心里压根不相信，通过催眠和植入记忆，可以消除顾晨希的人格，直到后来顾晨熙的人格冒出来，顾明辉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一直怀疑，他们跟医生的谈话被顾晨希听到了，十二岁的孩子刚刚死里逃生，难免会胡言乱语，结果他的家人却想彻底的抹杀掉他这个人，让他变成大哥顾晨阳，所以在他十九岁变成杀人魔王，并且将死者的牙齿拔下来，打磨成项链，送给季雅当生日礼物的时候，顾明辉才意识到当年他犯下了多大的错。

　　“三弟的怨念太深，我压制不住他——”顾晨阳头疼地按揉着太阳穴，二弟是顾晨希，三弟是顾晨熙，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十九岁顾晨熙变成杀人魔王，警察压根查不出来凶手是谁，他的作案手法堪称完美，现场不留一丝破绽，最后还是等他睡着了，防范意识最薄弱的时候，顾晨阳也是在一个夜晚，给父亲打了电话，说出顾晨熙的罪行。

　　“他打算将一个村的老弱妇孺全都训练成杀人机器……”电话突然中断了，顾晨阳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喉咙里一阵往上涌的呕吐感觉，眼前金星闪烁，手里的电话滑落下去，他身体歪到沙发上，一头晕死过去。

　　二宝喘着气，两只手紧紧握着木棍，被挂断的电话又响了，她直接拔掉电话线。

　　早上顾晨熙是在棺材里醒来的，他伸手敲着头顶上的棺材盖，“暗号？”二宝坐在棺材上，大声地问。

　　“是我。”他冷声道。

　　“暗号。”他不说出暗号，二宝不打算打开锁。

　　顾晨熙低咒一声，说出一长串的数字，二宝这才打开棺材上的锁链，放他出来。

　　顾晨熙从棺材里爬出来，“他昨晚回来了？”他眯起眼睛问。

　　二宝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不敢说他昨晚自称是顾晨阳，看来他不止双重人格，目前为止她知道的就有三重人格。

　　“他都做什么了？”顾晨熙警觉地问。

　　二宝结结巴巴说了他给顾司令打电话的事。

　　狗尾巴村陷入一级警备，技术员销毁机器和原料，立刻撤离，陆东他们在镇上逛了一圈，也告辞离开。

　　二狗子和萧建军心神不宁地等了几天，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心里不免有些郁闷，只怪先生草木皆兵，让他们一下就损失了上千万的货。

　　顾晨熙悠闲地坐在河边垂钓，“先生，什么时候恢复生产？”二狗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尝到了甜头，已经欲罢不能。

　　“此一时彼一时，就用你赚来的几百万金盆洗手，做个正经生意。”顾晨熙淡声道。

　　“先生开玩笑啊，做正经生意能赚几个子儿！”二狗子急得火烧臀。

　　顾晨熙不再说话，二狗子转身就走，不靠他的技术人员，他们自己也能做，无非只是纯度没那么高，量没那么多，即便如此，赚的钱还是暴利。

　　二狗子一走，保安队队长老虎就来到河边，他是顾晨熙的忠实追随者，顾晨熙收杆拿鱼，他一手抓住活蹦乱跳的鲫鱼，从木桶里拿出锋利的小刀，趁它活着的时候给它刮鱼鳞，将它开膛剖腹。

　　老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杀掉桶里所有的鱼，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老虎转身走开。

　　晚上二狗子带了十几个人进了工厂，他们再没能出来，整个工厂都笼罩在火海中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车间的铁门被人反锁了，里面的人出不来，活活地被烧死。

　　等到村民们拿着水桶过来救火的时候，厂子已经烧成了废墟。

　　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萧建军上下打点一下，没人再追查失火原因，二狗子一死，他那一份钱就归萧建军所有。

　　夜里二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带他去看医生，他夜里梦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二宝看一眼身旁躺着的人，起身下床，装着去厕所，偷偷顺走他的手机。

　　关上洗手间的门，二宝找出顾司令的号码。

　　“开门。”外面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大号。”二宝赶紧坐到马桶盖上，按下冲水按钮。

　　砰的一声，木门被他一脚踢开，“你想给谁打电话？”顾晨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问。

　　“没，没打。”二宝结结巴巴地道，还没来得及打呢。

　　外面传来一声近似于闷雷似的声音，一条银蛇升空，在夜空中炸开，像一朵盛开的花儿，这是一级信号弹，有人入侵村子。

　　顾晨熙眼神一冷，转身就走，以为顾明辉不会派人过来了，他抱着侥幸的心理留下来。

　　二宝急急地跟上他，“他想要的是我，你留下。”顾晨熙骑跨上摩托车，二宝骨碌爬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他去哪儿她跟哪儿。

　　老虎扛着黑色的包，踉踉跄跄地跑来，村口和村尾全被黑压压的特警包围了，目测至少有上千人。

　　老虎打开包，包里装的全是枪，顾晨熙从里面挑出一支手枪，装上消音器，打开保险，子弹上膛，对着老虎的眉心就是一枪，子弹穿过他的眉心，老虎那么大的个子直直地向后栽去，“抱紧了。”顾晨熙开着摩托车驶出小院，现在留着老虎也没用了，他们插翅难飞。

　　“暗号你还记得吗？”顾晨熙问后面的人。

　　二宝呜一声，她有些吓傻了。

　　“那组数字是瑞士银行的账户和密码，如果我消失了，你带着孩子去国外。”顾晨熙开口道，那些钱足够她们一世无忧。

　　“记住，不管他们怎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叮嘱道，她肚子里怀着孩子，顾明辉不会拿她怎样。

　　路边站着一个黑黑的人影，萧建军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三宝站在他身边，他脸色煞白，身上只穿一条裤衩，听到信号弹，他抱着编织袋就从家跑出来了，袋子里面全是钱。

　　顾晨熙停下车，上前接过萧建军手里的包，打开摩托车的油箱，掏出打火机，该死的全都死了，只要烧了这些钱，他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就定不了萧建军的罪。

　　老虎的死推到他身上，到时专家会给出权威性的鉴定，证明他精神有问题，如此一来，法律照样奈何不了他。

　　“你做什么！”萧建军红着眼睛，一把抢过编织袋，抱着后退几步。

　　“要钱要命？”顾晨熙打开打火机。

　　萧建军看一下怀里的钱，转身就跑，这么多钱，他几辈子都赚不来，没有钱，要命有什么用！

　　“你带三宝回去，我追他回来。”顾晨熙发动车子，追上去。

　　二宝心跳如打鼓，她伸手去牵三宝的手，牵了个空，一眨眼的时间，三宝就跑没了影。

　　“三宝。”二宝不敢大叫，她左右转一圈，最后跟着顾晨熙摩托车的方向追过去。

　　一束探照灯照过来，萧建军无所遁形，“举起手来。”全副武装的特警呵斥道。

　　萧建军抱着编织袋，向后看看，一直跟在后面的摩托车倒在地上，车上的人没了，他脑子没了主意，想要问问顾先生的意见。

　　顾晨熙趴在斜坡上，瞄准萧建军的脑袋，他活着被抓会抖出所有人，包括二宝。

　　一阵扫射声，几个特警中枪倒地，三宝从他的宝库里挖出一把AK47，这是训练的时候，教官赏给他的，“爸，快——”三宝端着枪，声音都喊劈了，一颗子弹从他嘴里穿过去，他的脑浆迸裂，趴在地上的特警扣下扳机，出任务前，他们都接到命令，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亡命之徒，本来还半信半疑的，现在全都信了，萧建军嚎了一声，朝儿子冲过去，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后脑勺。

　　二宝抱着肚子呼呼地飞奔过来，肚子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停下来低头看肚子，她的肚子被打出一个血窟窿，她中枪了，二宝抱着肚子，怔怔地望着前面的亮光。

　　一个影子嗖地从斜坡后面冲出来，二宝倒下来的时候正好跌进他怀里，她缓缓眨巴一下眼睛，望着他。

　　“别说话，慢慢呼吸。”顾晨熙抱着她，放她平躺到地上，他跪到地上伸手捂住她中枪的地方，鲜血从他指缝中汩汩流出。

　　二宝望向他的胸口，他胸口也有一个血窟窿，刚才他突然地冲出来，特警没看清他的样子，也朝他开枪了。

　　二宝吃力地抬起手，堵住他胸口的血，特警从四周涌上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二宝嘴张了张，血一下从嘴里涌出来，顾晨熙身体软软倒在她身边，“我们以后，开一家包子铺。”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二宝眨巴一下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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